凝視那點微光散文

凝視那點微光散文

　　黑暗中，我凝視著那點微光，不算太亮，然而，在停了電的、漆黑的屋子里，它卻是唯一的光明。

　　它是一支蠟燭。和強(qiáng)大的日光燈相比，它的光亮是如此微弱，可是，在沒有電的時候，日光燈只是一個冰冷冷的死物，而能夠給人帶來光明的，卻恰恰是那平時看著不起眼的微光，蠟燭的光。

　　從來沒有想過，蠟燭，竟然是如此美麗而富有詩意的東西。

　　我仔細(xì)地凝視著蠟燭上流淌下來的蠟油，看著它們掉在桌子上，凝結(jié)起來，成為蠟燭珠。在燭光的映照下，它竟然如此圓潤，古詩中說的“蠟珠攢作蒂，緗綵翦成叢”，說的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個東西。

　　我瞇著眼睛，看著燭火的中心處，燭心處果然結(jié)出了花狀物，這應(yīng)該就是蠟花吧。

　　據(jù)《西京雜記》中說，漢朝時南越進(jìn)貢的貢品當(dāng)中就有蠟燭，寒食節(jié)禁火的時候君王把它賞賜給高官，所以是極其珍貴的東西，不覺想起了當(dāng)年的豪富石崇用蠟燭來煮飯的故事，原來，這是十分豪奢的舉動啊。不過，現(xiàn)在，有了電燈，蠟燭便不那么受人重視了，人們只是在偶爾停電的時候，才會想起它。

　　我繼續(xù)看著眼前跳動的火焰，突然有一些恍惚，想起了兒時的一些事情。

　　那個時候，我們家還住在平房，一整排的房子，共用一個火表，所以，用電量稍微過一點，保險絲就會斷掉。在這時候，每家每戶都會拿出備用的蠟燭，點燃了，等待恢復(fù)供電。

　　我當(dāng)時剛上小學(xué)，雖然無奈，也只有在微弱的燈光下，繼續(xù)在田字本上寫字。媽媽怕晃動的燭火燒痛了我，晃了我的眼，就一直坐在我的旁邊，一邊指導(dǎo)我做作業(yè)，一邊用手?jǐn)n住燭火，不讓風(fēng)把燭火吹得搖來晃去。

　　我當(dāng)時并沒有注意到媽媽的舉動，等到把作業(yè)全部寫完，抬起頭來，才看見，媽媽保持著那個姿勢已經(jīng)很久了，她的額頭上，也微微滲出了汗珠。我這才知道，媽媽為了讓我能夠安心做作業(yè)，為我默默付出。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卻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此以后，看見蠟燭，我便會想起，那燭光里的媽媽，和她臉上蕩漾開的淺淺的微笑。

　　望著眼前的燭火，它輕輕跳躍著，像個不安分的小精靈，燭影晃動，那微光在我的眼前搖搖晃晃的，我所感受到的，除了蠟燭的美以外，還有媽媽的愛。

　　“燈”這個字，是個很古老的字眼了，《楚辭.招魂》中就有“蘭膏明燭，華鐙錯些”的記錄，說明戰(zhàn)國時已出現(xiàn)“鐙”這個名稱了，而“鐙”，就是“燈”。

　　在還沒有電的時候，聰明的人類就已經(jīng)發(fā)明了很多燈，用來照明，除了蠟燭以外，最常見的，恐怕就是油燈了吧。

　　記得小時候去過一次老家海鹽，有幸見過一次油燈，底座是錫的，上面頂著一個半圓形的小碟子，用來盛油的，有點分量，好像是鐵的。

　　我一看就非常興奮，把它當(dāng)成了新穎的玩具。我像擺弄過家家的玩具一般，將油燈倒騰來，倒騰去的，玩了很久。突然想起曾經(jīng)聽過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說是有一個小伙子叫阿拉丁，無意中擦亮了神燈，于是有一位燈神就出現(xiàn)了，可以滿足他的愿望。于是，我便學(xué)著他的樣子，在油燈上擦來擦去，可是，非常遺憾的是，油燈依然如故，一點都不給我面子。

　　外婆見了我的樣子，樂得哈哈大笑，告訴我，點油燈，一定要有燈芯草，否則就點不起來。

　　我一聽就高興了，纏著外婆，非要點著玩。

　　可外婆卻搖搖頭，告訴我沒戲唱了，現(xiàn)在早就用電燈了，哪里去找燈芯草啊。

　　我當(dāng)時失望非常，只好作罷，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到了晚上的時候，外婆突然興奮地向我揮舞著一段白色的、像納鞋底的線那么細(xì)的東西，告訴我說，這就是燈芯草，是她從柜子里翻找出來的。

　　我一見，便興高采烈起來，催著外婆趕快點燃。外婆卻笑著說不要著急，然后就去廚房，把油瓶拿來了。我很詫異，但旋即便明白了，光有燈芯草，顯然是不夠的，這燈既然叫油燈，那自然是要使用“油”來點燃了。

　　外婆用的就是普通燒菜用的豆油，她告訴我，什么油都可以用，豆油、花生油、棉籽油、菜籽油，都可以。

　　于是，我便趴在桌子旁，等待著奇跡的發(fā)生。外婆將燈盞里裝上油，又把那燈芯草浸泡在油里，其實，我非常想親自來操作，但是外婆說燈芯草很容易就會折斷了，我弄不來的，要是弄斷了，可就看不見油燈點燃的樣子了。

　　我就只能瞪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在旁邊看著。想不到那燈芯草非常容易吸油，很快就吸飽了油，外婆劃亮了火柴，小心翼翼地把油燈給點燃了。

　　一點星星之火，在我的眼前跳動起來。我頓時覺得有點失望，嚷嚷道：“啥破油燈啊，一點都不亮，才這么點點亮光。”

　　外婆樂得咧開了嘴，說：“傻孩子，屋里點著電燈呢，這小油燈的光啊，都被遮住了�！闭f著，便把日光燈給關(guān)掉了。

　　我突然感到，屋子里被一片黑暗籠罩，但是旋即，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點微光，像黃豆那么大的一點點，微微泛著黃色。

　　雖然那光線是如此的微弱，可是，也把桌子周圍給照亮了，我看見了站在桌子旁的外婆，她的臉龐，被黃色的光暈所籠罩，此刻看上去，居然有一種圣潔的感覺。

　　不知為什么，此時的我突然想起了學(xué)校里新學(xué)的課文《賣火柴的小姑娘》，我在想，那賣火柴的小姑娘，最后一次點燃火柴的時候，她所看見的，到底是奶奶還是外婆來著？沒關(guān)系，反正，都應(yīng)該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此時，我看著燈光里的外婆，想到她一定是為了我下午的一句戲言，翻遍了家里的每個角落，才找到了這一段燈芯草，就覺得，她真是待我好，真是寵我。所以，我便下定了決心，將來長大了，找到了好工作，也要孝敬外婆。想到這里，我便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踮起腳尖，在外婆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笑著說：“外婆真好。”

　　外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只可惜，外婆沒有等到我長大，有出息，就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但是，那晚的場景，卻永遠(yuǎn)銘記在我的心頭。我記得，那晚，我凝視著油燈發(fā)出的那點微光，心里想著外婆的好，想了很長的時間。

　　的確，和現(xiàn)代化的日光燈相比，那盞油燈，一點都不亮，但是，那一點微光，卻是我兒時的美好回憶啊。

　　現(xiàn)在想想，古書上常常看見“青燈如豆”、“青燈黃卷”這樣的說法，這青燈，不知道是不是指的就是油燈呢，不過，油燈的光，真的是只有一點點，如果比作“豆”，還是有些神似的呢。

　　古詩里頭，曾經(jīng)看見“坐使青燈曉，還傷夏衣薄”，“幽人聽盡芭蕉雨，獨與青燈話此心”之類的詩句，好像和這“青燈”有關(guān)聯(lián)的詩句，都透著淡淡的憂傷，懷著深深的思念啊。也對，雖然我只看見過油燈一次，可是，至今回想起眼前微微跳動的那點微光，就會想起外婆的臉龐，思念便會無端地襲上心頭。油燈，還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啊。

　　我沒有見過，只是聽外婆說起過，這個世上，不是只有油燈的，在某些地方，會點松明來照明，那燈光也非常有限，也是一點微光，但是，比油燈稍微亮些。點燃了之后，屋子里就彌漫著松香的氣味，同時，會有濃煙升騰，這時候，整個屋子的上空，就好像是畫了一幅潑墨山水畫一樣。我一直想：那該是個多么詩情畫意的場面啊，所謂的“圍爐夜話”，莫非就是圍著這樣一盞松明燈嗎？一邊閑話詩詞，一邊欣賞松明燈的即興潑墨畫，該是多么愜意啊。只是，據(jù)說，松明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而且，點了之后，恐怕很容易就會把四壁熏得黢黑，如此看來，想要附庸風(fēng)雅，也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啊。

　　不過，不管是油燈還是松明燈，它們都用自己那一點點的微光，把光明帶給人間，也把暖暖的情誼，帶給人們。

　　在現(xiàn)代化的社會中，“電”成了人們時時刻刻都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有了電，自然便有了電燈。電燈的威力，是無窮的。只要輕輕地按一下那個小小的開關(guān)，屋里便一片亮堂堂的。

　　大城市里，一到了晚上，街道上那各式各樣的霓虹燈便閃爍起來，城市便被一種魔幻的氣氛所籠罩，燈，使得整個城市被渲染地比白天更華麗，此時此刻，便能讓人打心眼里，佩服現(xiàn)代化、高科技，因為，它把“燈火輝煌”這四個字，真真實實地展現(xiàn)在了每個人的眼前。

　　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記憶最深刻的，還是那一點微光，那同樣也是電燈的光，但是，和燦爛的霓虹燈比起來，它是那樣微弱，簡直就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然而，它卻深深地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記憶。

　　是的，那也應(yīng)該算是電燈吧，那是手電的燈。

　　高中的時候，我們集體去鄉(xiāng)下學(xué)農(nóng)。第一天晚上的時候，我們幾個都非常興奮，于是，便急匆匆地吃完了晚飯，趁著夜色還不太濃重的時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于是，我們幾個便一起向著宿舍外走去。走到外面，視野頓時開闊了起來，放眼所見，全部都是農(nóng)田，在夜色的籠罩下，看不真切，但是能夠看清楚，一畦一畦的菜，種得特別整齊。我們都是城市里的孩子，哪里見過這些，好奇心頓時涌了上來，便沿著田埂，信馬由韁地走著，一邊說笑，一邊嬉戲打鬧。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暮色已經(jīng)十分深重了，頭頂上的月亮，把清輝灑向人間，可是，這對于我們找到回宿舍的路，一點用處都沒有。

　　我們迷路了。

　　直到這時，我們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害怕，因為，大家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到了一大片農(nóng)田的中央，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方方正正的田地。我們都是一些被城市寵壞了的孩子，極其沒有方向感，如果不靠路牌，連東南西北都認(rèn)不清楚，更何況，我們也根本就不知道，宿舍，應(yīng)該是在哪個方向。

　　大家就這樣默不做聲地站著，好幾分鐘，似乎，都已經(jīng)被嚇傻了，這時候，我看見遠(yuǎn)方星星點點的，有燈光在閃爍，便出主意道：“我們朝著有燈的方向走吧，那邊。我們不會離開宿舍太遠(yuǎn)的，所以，那里的燈光，一定就是宿舍的燈光。”

　　我的話顯然是激勵了大家，大家便開始行動，向著燈光的方向前進(jìn)。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我會如此肯定地要朝著燈光的方向走，我想，或許是因為，前方那星星點點的微光，可以給人帶來些許的心靈撫慰吧。

　　走著，走著，我們又開始害怕起來了，因為，眼看著那點點微光就在眼前，可是，卻好像是怎么都走不到一樣。

　　一個同學(xué)害怕了，顫顫地說：“不會是遇到鬼打墻了吧�！�

　　我雖然心里也是毛毛的，可還是忘不了安慰她說：“不會的，那些都是騙人的，自己嚇唬自己的�！逼鋵嵨易约盒睦镆矝]底，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農(nóng)田，連個參照物都沒有，誰知道我們究竟走了多少路呢。

　　人就是這樣，會懼怕自己所不熟悉的東西，比如，人會害怕夜的黑，雖然明知道沒有什么危險，可是，看不見的東西，就總是讓人的心不能安寧。

　　我們看著自己腳底下的影子，影子跟著我們來回地擺動，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神秘而恐怖，我們有一種錯覺，此時此刻，我們仿佛處身在另一個時間、空間中，夜的降臨，就好像是趕走了白天，占據(jù)了人間。

　　于是，我們又開始躊躇起來。

　　就在這時，遠(yuǎn)方，突然出現(xiàn)起了一團(tuán)亮光，白白的，不斷地向我們緩慢地靠近，雖然微弱，但是卻讓所有人都很興奮，我們已經(jīng)料到了，那團(tuán)白光，一定是手電筒，看來，是有人出來找我們了。

　　漸漸地，我們看到，那團(tuán)白光籠罩下，是一個人影，他正朝著我們的方向健步如飛地走著，人影漸漸地近了，我們看清楚，是班主任老師，他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很長，可是，這時候的影子卻讓我們無比舒心，因為，有白亮亮的手電光，光，是人類自古就崇拜和喜愛的東西。

　　于是，陰霾一掃而光，那一夜的冒險，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墒�，我依然要感謝班主任老師，是他，用那盞手電的微光，把我們尋找回來，聽說，老師在知道我們偷偷溜出去之后，放下吃了一半的飯碗，二話沒說，就出來找我們，直到現(xiàn)在，想起這事情，我還是覺得有幾分感動。

　　手電光給我?guī)�來的記憶，除了年少時的輕狂以外，更多的，是對老師的感謝，老師，真是個神圣的職業(yè)，他不僅把我們從現(xiàn)實的黑暗困境中解脫出來，還帶領(lǐng)我們闖入知識的海洋，從無知的蒙昧中闖出去。

　　不知道，在沒有燈的年代，人們是靠什么來照明的，或許，只是用月色或雪光來照明吧，要不，就是用螢火蟲尾巴后面的那一點微光，所以，古人才留下了“囊螢映雪”這樣的成語。

　　在我的印象中，我從來都沒有好好地欣賞過月光，這大概是因為身處城市的原因吧，城市里燈火輝煌的街道，讓月亮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光華。我只能想象，獨自一個人，走在無垠的曠野上，月光照著清寂的大地，無燈光干擾的世界，是多么純凈。

　　同樣，南方很少見到大雪，“映雪”在我的心中，便只是一個典故而已，但是，我可以想象，在大雪初霽的時候，好學(xué)的書生在白雪的映照下讀書，那是多么孤絕的美啊。

　　當(dāng)人們發(fā)明了燈之后，人類，因為有了這盞提在手里的小小燈盞，從而變得無所畏懼，人類不再懼怕黑暗，不再依賴純自然的光線，人類從此，可以自己把握住自己前進(jìn)的方向了。

　　燈光，無論是什么燈光，蠟燭也罷，油燈也好，電燈也行，只要是有燈光，便足以慰藉夜行者那凄惶的心。

　　或許，人對于燈的感情，源自于原始社會，那對于火的迷戀吧，一種在人類頭腦中根深蒂固、揮之不去的觀念，那就是，對于光明的渴望、對于黑暗的恐懼、對于生命和愛的無限向往。

　　聽說，佛家把教化弟子，弟子又再教其余人，展轉(zhuǎn)相教的過程，比喻成點了一盞燈，又用這盞燈去點燃其他的燈，這也就是所謂的“傳燈”。這個比喻，還真是恰當(dāng)，燈火相傳，就是這個意思吧，人類大概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地，把對于燈的依戀，傳遞下去的吧。

　　漫漫長夜，有那一盞微光為伴，真好，它所點亮的，不僅是一個小小的屋子，還有人們那孤獨的心靈，因為，有微光圍繞左右，便如同是被光明和愛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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