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家散文
“老婆，準(zhǔn)備得怎樣了？什么時候出門？“王悅走進(jìn)臥室，看著在收拾東西的元芳，一頭大波浪卷發(fā)披散著，只看到白晰的側(cè)臉。
“行了，別催了，真不知你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如果不是浩浩一時好奇想回鄉(xiāng)下看看，我是怎么也不愿意去的�！痹汲林粡埬�，不停地埋怨著。
王悅一聽，心里一陣煩燥，壓下心中的不快走過去討好地抓起她的手，說道：“好老婆，別氣了，我知道委屈你了，也就幾天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元芳本來一肚子怨氣，看他誠懇地哀求，也就沒有再說話了，甩開他的手把包拎出去，說道：“你去把車開出來，我去喊浩浩來就可以走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東西我先拎下去，你把門鎖好就下來��！”王悅忙不迭地站起來，方才的煩躁一掃而光。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以往過年時王悅都是跟著老婆帶著浩浩，一家三口前往丈母娘家過年，上門女婿就得這樣。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王悅一直堅持著說要回他家鄉(xiāng)過一次年。因此，他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把兒子浩浩也拉到他那邊，父子倆站同一戰(zhàn)線，元芳一向嬌橫，對寶貝兒子浩浩倒是有求必應(yīng)，雖然很不情愿，最后也是應(yīng)允了。
王悅自己心里清楚，他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他平時閑瑕時也喜歡在網(wǎng)上寫寫文字以緩解生活中的苦悶和壓力。朋友知道他的這個喜好，便介紹了個網(wǎng)站給他，也就是江山。他進(jìn)去瀏覽了幾次，剛好網(wǎng)站系統(tǒng)在舉辦舌尖征文活動，他看了許多文友寫的各個地方美味小吃，不僅勾起了他對這些可口食物的垂涎，更勾起了他童年的回憶、對故鄉(xiāng)竟產(chǎn)生了一種強(qiáng)烈的渴望，那是回家的渴望。
有多少年沒有回去了，王悅不愿去細(xì)數(shù)，最初也渴望過，到愧疚，最后只剩下一年一年的無動于衷了。而現(xiàn)在，文友筆下寫出的一個個溫柔的字眼卻如一把堅銳的利刃，狠狠地插進(jìn)他的心臟。有些東西在他體內(nèi)蘇醒，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呼喚:孩子，回來吧，這里也是你的家！
而今年，他不管元芳的不理解和抱怨，好說歹說終于如愿了。此刻，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車子一路平穩(wěn)地開著，王悅兩手捏著方向盤，沉靜的臉色看不出別的情緒，只有那雙微瞇的眼，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安。
他很緊張，也很期待，更多的是內(nèi)疚。如果有人罵狼心狗肺，他都覺得罵得輕了。
王悅小時候就是聰明伶俐的娃兒，虎頭虎腦的十分討人喜歡，更是父母掌中的寶貝。天有不測風(fēng)云，王悅八歲時父親腦溢血突發(fā)，就此與世長辭。母親一人帶著他撐起搖搖欲墜的家，堅持一年多終還是熬不了生活的清貧，把王悅托付給鄰居自己南下打工，從此便杳無音訊了。
王悅徹底成了孤兒，為了填飽肚子，他不得不摸進(jìn)別人的家偷東西吃，淳樸憨厚的鄉(xiāng)親們都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自家有什么吃的、穿的就拿給他一點。更幸運(yùn)的'是鄰居桂姨硬是不顧丈夫反對，堅持要收養(yǎng)王悅，他們沒有兒子，就只有兩個女兒。那時候的王悅已經(jīng)有十歲了，許多事他也懂，有人在背后笑桂姨傻，說王悅都這么大了，不是自己的親爹媽再好也是白搭。那個晚上，王悅跪在桂姨夫妻倆面前，脆生生地喊爸爸，媽媽，并拍著胸脯大聲保證說以后他長大了一定會孝敬他們。
就這樣，王悅又有了一個新家，桂姨一家不僅把他養(yǎng)大成人，還送他上了大學(xué)，那些錢都是他們從牙縫里一點一點擠出來的。王悅每次從桂姨那雙干枯的老手接過錢，看著桂姨消瘦的身板，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兒呀，不哭，我們這樣做也不圖啥！只希望你以后有個好工作，過上好日子，我們就滿足了�！惫鹨膛闹氖直嘲矒嶂�
桂姨的這番話，多年后，仍在他耳邊回響。桂姨的瘦小身板，枯燥的雙手，慈祥的目光，是他永遠(yuǎn)擺脫不了的枷鎖，就像一根無形的線，一綁在他心上，另一頭綁在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如果不是遇見元芳，王悅相信自己能做到當(dāng)初他所保證的話。大城市里的元芳，跟著王悅回到他的家鄉(xiāng)，回到桂姨的舊瓦房。王悅口中的山清水秀人親，在她眼里成了窮鄉(xiāng)僻壤人土的情景，倆人一鬧之下，元芳竟甩手走人，還下了最后的通碟:“要么跟她走和這里斷了，要么倆人從此各分東西！”
親情和愛情之間，王悅選擇了愛情。桂姨蓄滿淚意的雙眼，那里盛著母親對孩子的深厚愛意和濃濃的不舍，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在鄉(xiāng)親們那有些惋惜有些不屑的目光中，他灰溜溜地逃離故鄉(xiāng)，和元芳有了一個幸福的小家。偶爾會偷偷寄點錢回去，雙腳，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爸爸，我們到了嗎？”浩浩的叫喚聲驚醒了回憶中的王悅，車子已經(jīng)到了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上。他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讓元芳她們在車上等著，自己則進(jìn)了大商場，沒一會就出來了，手上拎著七八個沉甸甸購物袋，里面裝滿了各種糖果和一些年貨。
車子又重新上路了，王悅看著臉上有些不耐煩的元芳，扯著笑容安撫她說:“再過半個多鐘頭我們就到了。”元芳聽了啍了哼沒說什么，倒是浩浩興奮得直拍手。
王悅看著前方崎嶇蜿蜒的洼路，心中暗暗叫苦，這得多顛簸��！他剛要開口提醒妻兒，便聽到元芳“哎喲”一聲，她一時沒注意頭就撞到車窗上了，疼得她忍不住輕呼出聲：“王悅，你看這都什么路��！我那次來時你就說要修了，這都幾年了還是這樣！”元芳兩手緊緊抓著前座椅背，一臉怒容，眼看就要爆發(fā)了。
倒是浩浩，被簸得東倒西歪，坐都坐不穩(wěn)了竟然在那里“咯咯咯”笑過不停，還沖元芳興奮地喊:“媽媽，好好玩，太好玩了！”
本來就要發(fā)作的元芳，看到兒子一臉的興奮，心里的不快也去了一大半。王悅心不在焉地哄了幾句，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這條路的盡頭，那里就是他要去的歸處。
這條顛沛不平的公路，車子行駛在上面趁人不注意時就重重地簸幾下，真是一種折磨。
沒多久，車子拐進(jìn)一條小路，路很窄剛好容下一輛車通過。路面干燥，車子經(jīng)過的地方就揚(yáng)起一大片灰塵，并緊緊跟隨車尾。路過的行人趕緊轉(zhuǎn)過身去閉起雙眼，雙手緊緊捂著鼻子，待車開遠(yuǎn)了才繼續(xù)走路。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這里鮮有小車進(jìn)來，在這個地方，有車就等于是有錢人。
王悅把車停在村口那片比較寬敞的平地，喊著亓芳帶浩浩下車，自己下去后繞到車尾箱把來時買的東西全部拎出來，把車鎖好后才帶著他們往前走。
元芳臉色有些難看，一路顛簸過來，她都忍不住要吐了。牽著浩浩走在后面，很快她腳上那雙黑色高筒靴便沾上了些灰塵，在黑色映襯下愈發(fā)明顯，也只能恨恨地瞪著前方的王悅，不知道他是吃錯哪門子的藥了。
一條清澈的小溪挨著小路歡快的流向遠(yuǎn)方，浩浩的小腦袋沒有一刻的安分，東瞅瞅西瞅瞅，目光中布滿驚奇，時不時發(fā)出一聲驚嘆聲！
王悅走在前面，手上拎的幾個袋子也不覺得沉重，此刻，他似乎忘記了身后的妻兒，離家越近就越緊張，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容不得他再多想，家門口就在眼前了。王悅領(lǐng)著妻兒走進(jìn)去，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什么變化，靠著墻邊放著一堆柴,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零零散散地占去不少地方。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樹還在。王悅記得自已走時枝繁葉茂,上面掛滿了密密匝匝的綠色小柿子,有些隱在葉子后面不注意看還真看不清楚。
可現(xiàn)在,只剩下黑黝黝的枝干光禿禿的在寒風(fēng)中仵著,看不到一點生機(jī)。王悅看著凌亂簡陋的院子,心里如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里,聽到有動靜便抬起頭來,正好與王悅的目光對上。下一秒,老人身軀竟控制不住般微微顫抖,混濁的雙眼又驚又喜地看著他,嘴唇蠕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王悅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啞著嗓門喊了一聲:“媽！”
沒錯,出現(xiàn)的老人正是桂姨,看到王悅的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已老眼昏花看錯了,直到自已的雙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包住,聽到那一聲呼喚才如夢初醒。
倒是元芳反應(yīng)快,走過來想把他拽起來,一個大男人跪在地上成什么樣？桂姨也彎下腰去拉他,冰涼的淚滴正好掉在王悅的手背上,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娃��！快起來,地上冷。”桂姨哽咽著,說話都帶著濃濃的鼻音。王悅順從地站起來,桂姨招呼著元芳他們進(jìn)屋,王悅趕緊拉過浩浩,叫他喊奶奶,浩浩乖巧地脆生生地喊了聲:“奶奶好！”桂姨本來已經(jīng)收回去的眼淚,聽到他這么一喊,激動得眼淚又要滾出來。
幾個人進(jìn)屋后,桂姨的老伴也回來了,幾個人圍著火盆坐著嘮著家常。元芳話很少,她心里不樂意,怕一開口就沖了人,因為有浩浩在旁邊,倒也化去了幾分尷尬。
桂姨坐了一陣就坐不住了。王悅有多年沒回來過了,兩個女兒也嫁得遠(yuǎn),也很少回來，往年就兩個老人過,也沒心思做點吃的,所以家里也是冷冷清清。她打算蒸年糕給他們吃,他記得王悅可愛吃了,一個人可以吃掉一大碗。
王悅看著桂姨忙里忙外的,那身子似乎更單薄了,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顯得人更加瘦小了。
老伴也跟著去搭手,王悅喊他時就低低地應(yīng)了一句,從滿臉的皺紋堆里擠出一絲笑容,沒有一句責(zé)怪他的話,對他只有理解、包容、還有盼著他回家的心愿。
王悅喊著元芳陪著浩浩,自已也跟在他們身后,看看自已有什么可以做得上的。桂姨手一揮,就像從前那樣,讓他在一旁呆著,等著吃行了。
一直忙到晚上,吃飯的時候,還能吃上可口的年糕。王悅看著浩浩和元芳也吃得津津有味,自已也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熟悉的香味彌漫在口腔,味道一點都沒變,王悅吃了兩大碗,桂姨看著他一臉的意猶未盡,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個年,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王悅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兩個老人對于他這么多年都沒回來過一字不提,更沒有埋怨他的意思,只是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好好工作,顧好家,也不用太擔(dān)心他們。一句句樸實的話語,聽得王悅眼發(fā)紅,心抽疼。
臨走的當(dāng)晚,桂姨把王悅喊進(jìn)她屋里,塞給他一個紅本子,小心翼翼地說:“娃�。∥覀冊诩彝玫�,什么都不缺,這錢你還是拿回去,只要你有空回來看看,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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