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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之心女兒淚散文
記憶里那條小河,流著岳西山上來的皖河的水,河上并排的兩條水泥板,一端連著來時走的黃沙道,另一端則是磨平了的亂葬崗,平的地上是菜地,紅磚廠,平的地下埋種種怪死的尸骨。
有座爺爺年年拜祭的墳,墳的主人來自爺爺?shù)陌职帜莻時代。她是爺爺?shù)陌职值拇罄掀,叫蘭芯,她的爹是山里的地主大戶,可惜她只是個女兒身,不到10歲便遠遠的送到了皖河邊裘家作了童養(yǎng)媳。在裘家?guī)啄,雖無功,但無過,幾年之后被送回了家,裘家送她回的人說家里窮,沒法養(yǎng),怕虧待了她。裘爹一聽,煙槍用力的磕上老桌子,哼的一朵灰白的煙云從鼻腔里噴了出來,他雙眸里映著蘭芯少女的身段,無知無懼的表情。
一年后,一頂紅色小轎子,緩緩得載著16歲的蘭芯走向皖河,再次來到裘家村,小轎子抬進了裘家隔壁的隔壁的王家屋里,原來這王家不及裘家吃陳米,燒陳柴,幾年前,當(dāng)蘭芯在裘家衣食無憂,王家的媽媽正領(lǐng)著兒子四處流浪,討飯,最終女兒嫁了個稍好的人家,到底家里也得了些好處,便安頓了起來,也想著給兒子討個老婆,好好過日子。又可憐了家里,除了四堵黃土墻,啥也沒有。偏王家的兒子悄悄跟王媽提出來,裘家以前有個童養(yǎng)媳,人長的可以,只是裘家閑她大小姐性子,干不了活,送回了家,這一送回不要緊,是個有頭臉的人都不敢要咯。王家媽媽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便去女兒家,流著淚的接住了女兒那點銹的掰得斷的私房錢,請了個媒婆,跑了趟蘭芯的家。
蘭芯的爹聽得媒婆意思,沉默半晌,蘭芯在隔壁房,偷聽到還是回裘家村,便也樂了,她的映象里裘家村只住著一位小黑個,小小的個頭,只比她高一只梨,小小的眼睛,笑起來就成一條線。其實小黑哥,就是那位流浪王哥,當(dāng)年,她做她的闊太時,他是她門前的一只流浪狗,只可惜她這闊太連飯吃不飽,更別說一只梨,就是裘家有得多了,寧愿爛掉也不給她,村頭倒是有幾顆梨樹,每年雪白的梨花開滿春天后,大而飽滿的青色果實便掛在了盛夏的枝頭,只可惜梨樹不是一般的高,而稍稍偏下的枝干上的又早早的`只剩下了根蒂。
那天午后,他靠在門前大槐蔭樹下吃著青色的梨,她拎著破菜籃正往田里去,看見他在吃著梨,便停下來,跟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到底是同村,如何看見等于看不見?他也笑了笑,順手把吃了一半的梨,。遞給了她,她頓時心花怒放,抑制不住,咧開嘴笑了。他注意到她雪白整齊的牙,兩片粉紅的唇,十分可愛。她奪也似的接過來,吃了兩口,笑著說很甜啊,她把半個梨吃得很干凈,恨不得連核都一起吃掉。那天她說了很多,他只是笑著點頭。具體的她不會記得咯,她只記得那半個梨,甜,而他的腦海里,全是她的笑容,雪白的牙,粉紅的唇。
那時候的他們是花叢中偶爾擦身而過的蝴蝶,彼此只有瞬間遙遠的傾慕,沒想到數(shù)年之后,她竟會再次飛到他身邊,并且做了他的妻。他給她摘梨,給她梳頭,看她生澀地掩飾早已被他識破的小心機,聽她故作關(guān)心卻滿是戲謔的笑聲,日子像土屋頂上的煙囪,白色的煙悠悠的往上飄。
16歲那年,她嫁了過來,19歲的時候,她結(jié)束了三年和婆婆一起度過的夜晚,他們真正比翼雙飛。20歲的除夕夜,她努力著生他的第一個孩子,幾番掙扎之后,孩子落地了,她因大失血卻暈了過去。
住在附近的幾個長輩,聽到他的呼喚,趕了過來。其中一個嚷嚷著說都沒脈搏了,如果你今天晚上不抬不出去,明天大年初一,沒人幫你抬。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那個決定的,那一夜孩子的哭聲,大人的喧囂聲在他的腦海里亂成一團,他依稀覺得那是個夢。
三年之后,她的下葬之日。棺材打開后,她翻了身,側(cè)著臥在那里。他瞬間覺得天崩地裂,在場的人無不唏噓,一剎那天地之間只剩下凄涼的嗩吶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卻不敢再想。幾個長輩們,順?biāo)購埩_著下葬。再次,她們之間終于塵歸塵,土歸土,橋歸橋,路歸路。
她被葬在那座亂葬崗,那里曾經(jīng)是座荒山,專門葬那些怪死的人,那山前后兩條河,據(jù)說河水可以阻斷了她魂魄的打擾。其實,她死后,他很快又娶了小老婆,生下我爺爺。很多年后,他們的孩子長大了,娶了媳婦,又生了孩子。一次意外,他們的孩子在撈豬菜時,淹死了。又是意外,一年流行性腦膜炎也帶走了他們的孫子。而他卻在后院里,砍樹時被一根小樹椏戳到了耳穴,很快就走了。
村里人都說是她帶走了他們。
很多很多年后,村里搞開發(fā),亂葬崗被推土機一下子推平了,千年之前的皖城在現(xiàn)代能工巧匠的手里,慢慢呈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如今,皖城內(nèi),一邊是拍電影,一邊是搞七夕燈會,誰還會想起如此繁華的地面之下,曾經(jīng)埋葬過那些故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