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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弋江河畔散文

        時間:2021-06-22 15:38:27 散文 我要投稿

        弋江河畔散文

          弋江鎮(zhèn)有新老兩座大橋。南北相望。老橋河畔一派人間煙火。逢年過節(jié),老橋人流不息,常有彈棉、雜貨和挑擔賣老物件的鄉(xiāng)村生意人。賣老物什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幾人,都年約古稀,似乎都留有長長的銀須,老臉布滿溝壑,像犁鏵耕過的土地。貨箱固定在一對稻籮口上,俗稱——貨郎擔。粗細針線、大小紐扣、扎辮子用的藍綠麻繩、小剪刀、指甲鉗子、手電筒等等,在兩面貨箱子里有序鋪開。貨擔老人也不推銷,叼根煙,皴裂的手慣性地夾起煙嘴彈落掉煙灰,沉默地看著來往的人,煙絲在草帽檐子下迂回——猶如是集會上的一尊展品。滄桑寥落的樣子,一如他們挑起貨郎擔子踽踽獨行邁在回村的小路上——他們是鄉(xiāng)村文化最后的一批守護人。

        弋江河畔散文

          橋身東西橫跨,東屬于文昌。文昌這頭沿河的建筑比較散落。除去零星的幾座磚瓦樓民居,最為搶眼的要數(shù)那一面較長的紅磚墻面,好像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廠房的背面,雖然早已被時代廢棄,但是這一面沉淀著歲月的紅墻搭配著這座深灰色老橋,卻完美地顯露著上世紀的風貌,這個角度仿佛是一間文昌的歲月之門。紅墻的沿角下延伸著的幾節(jié)靠水石階,順著河道蜿蜒。由南向北的河水時緩時急,浪花依依。那一道暗刻在紅墻中間的水印,時常能讓依水而居的人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驚悸畫面。

          然而,每每走在老橋上,挖沙機的轟鳴不絕于耳。那種撕裂的貪婪聲不分黑夜地沖擊著橋兩岸。挖沙機像一個霸道的入侵者,殘暴地用了毀滅者的姿態(tài),粗大的黑膠吸管像一只只巨大的毒蚊子,游移在河道清潤的肌膚上。被叮后的那塊,遺留下一壘壘干涸的石沙,像一座座堆積的巨大墳塋。臨橋遠看,老橋的左右河道中間像一條凸在水中曲折而去的堆堆墳場,埋葬著河流以及依河而居的鄉(xiāng)村和草木流動的悠久靈魂。這些深刻在河道中的無數(shù)瘡疤,像極了一些人丑陋的面貌,他們貪婪的靈魂亦永遠堆積在那垛垛沙石當中,成為另一種被世間唾棄的墳塋。以往河道清澈、平滑以及浪卷淘沙鋪兩岸的景象已經(jīng)隱沒在河道天空的寂寞里和當?shù)厝说膰@息追憶中。兩岸的居民面對著流淌著他們歲月的母親河,在遭受著如此致命傷害的面前,他們有著怎樣的心靈交集,我無法從他們沉默的表面來判斷。沉默有時是又聾又瞎的廢人。河流依然流動,在凸起的沙石堆兩側疾徐,在凹下去的一窩窩巨大的水凼子之間盤旋,而這些彎曲的水流像找尋故鄉(xiāng)道路迷途了的游子,它們在凌亂,它們在咆哮。

          文昌的東頭河沿和西頭橋腳弋江的沿河路相比就顯得尤為寂寞。弋江的沿河路是歷史底蘊頗厚的老街。早年間,河道作為主要的交通樞紐,四鄰八鄉(xiāng)的船只曾川流不息地來往于弋江沿河路的大小幾處埠頭。走在用細碎青石鋪就的河沿甬道上,仍能尋到一處黑瓦紅墻平房舊碼頭,墻面有粗大的黑字體縱寫標牌。只是曾經(jīng)的繁榮場景,早已被銹跡斑斑的幾把鐵鎖和門前被風搖曳的荒草雜木所切換,透過荊棘野花,一道鋪向河沿的石階,幾艘破敗的船只寂靜地被丟棄在歲月的殘風中。

          老街留有一截一截保留下來木質槽門、樓閣飛檐式的百年民居。其中混雜著上世紀中期的那種暗幽幽的深堂磚建民房,時常會見老人和狗倚靠在門口,仿佛是背后那面暗幽光影下明確出來的幾件擺設。槽門樓閣大多已破敗傾圮,原先的青石板條子主道,前幾年被全部橇起,鋪上一層處處有缺面的水泥路,顯得冷漠又丑陋。那一塊塊溶入著老街悠久生活氣息的青石,有著鮮明的紋路,我曾經(jīng)似乎能在那道道紋路之中洞見歲月里各種生動的畫面。這條老街的經(jīng)脈已經(jīng)被抽掉了,它們被分散,片段式地遺失在他處。一如這條老街道逐漸消失的老居民——搬離、各種方式的死亡。河沿每隔一段便是一處形如烏篷船的浮排。浣衣、淘洗、家常里短以及流言蜚語在水花中撒落,如環(huán)環(huán)漣漪一般鋪開在沿河老街的居民家中。開春之后,沿河的院落、頹塌的木房的墻沿會伸出藤蔓細枝,掛著絲瓜結著南瓜,綴著扁豆喇叭花。這不僅僅是一種生活氣息的點綴,更是一面物是人非的世間滄桑。新老兩座橋似一面相框的兩側橫條,把弋江的沿河路和對面的文昌堤岸框在其間,更像一臺巨大的電視屏幕周而復始地記錄著人間煙火,歲月輪回。

          新橋再向北的河沿有著連綿、茂盛的蒼野林木,勾勒出河道優(yōu)美的弧線,一路延伸著神秘的想象。臨河排列的村莊被濃蔭完全覆蓋,一條曲徑幽深的林蔭小道把它和弋江的沿河路緊密相連。路的兩側多有高聳形態(tài)各異的各類經(jīng)年大樹。靠河沿的樹木更為高大年久,形似一排蔥郁堅固的綠色屏障,抵擋河道雨季的洪流。它們粗壯的`根須在沿坡上破土而出遒勁地扎入深土之中,在更深處緊緊地纏繞,密不可分,仿佛是歲月之手寫下的大地書法,讓它們血脈相通,無形之中竟有了護佑這方土地的重任。右側茂密的樹林靜若幽谷,行走其間,在樹葉曼妙落下的舞風聲里隱約著蟲豸弦顫般的微鳴,偶爾會有鳥雀發(fā)出尖銳的啁啾,在被濃密的枝椏碾碎的光漏之間往復,傳遞這片世界里生靈玄秘的情韻。卻令我步步為營,我是一個孤獨的另類。

          穿過新橋橋底,濃郁的林木越發(fā)稠密蒼勁,村莊散落的房屋像是隱蔽于此的一處處巢窠,顯得安然又避世。房屋新老交替,稀疏地晃動著老人和孩童的身影。老房有著浸潤歲月流痕的青墨墻面,由于長年覆于林蔭之下磚隙之間爬滿濕漉漉的青苔,有幾所已坍塌荒廢,空洞出光陰的感傷。偶有草帽農(nóng)人扛著鋤頭悠閑而過,以及三兩農(nóng)婦挎著竹籃從河邊濯洗而歸。行道卻變得若有若無,被葳蕤的荒草隱沒,這寂靜令人倏忽之間覺得人和房屋都被消遁在草木之息中。一陣急促而清亮的鳴叫聲瞬間打破了這般靜默,循聲而望一只身型優(yōu)雅的松鼠伏在筆直的樹干上鼓起喉嚨對我而吼,仿佛預警似的對抗著我的到來。剎那,雞群在草叢中撲棱騰起,犬吠乍起,鳥聲激烈,我頓時四面楚歌,順臾間氛圍變得緊張而沸騰。如果,我此時光著赤膊頭頂草帽手拎農(nóng)具,再往身上涂抹些泥土,這一切是否都會戛然而止,還原如初?那么,面對那些已脫離村莊棄田他處的歸鄉(xiāng)者,這些守候在故鄉(xiāng)的生靈是否也會把他們陌生成如我般的入侵者,凜然以對?如此,它們是不是會成為這片土地和村莊的最后守護者?

          五月來臨,充沛的雨水讓原本嶙峋的河道豐潤了起來。正值假期,和小兒來到新橋橋墩下?lián)焓笆^。橋上是疾馳轟鳴的汽車,橋下河沿兩旁連片的林木斑駁出季節(jié)夢幻般的風情。由南向北的河水被雨季寫出豐富悅耳的樂章,只是路過這一段創(chuàng)傷累累的河道時,有一種迷惘、低婉、沉郁的曲調(diào)在我的耳畔回旋。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坐在橋墩上,她們脫掉鞋襪,挽起褲腿,面向河流,背后是靜謐的村莊。她們時而悄悄私語,時而把眼神投在流水中穿過老橋汩汩而去。遠方,或許有她們的父母和兄弟姊妹。她們像兩只待在老窩里初露羽翼的雛鳥,預震著翅膀。而那雙浸在流水中的雙腳,被漩渦親切出了她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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