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陪父親在病房過年
當許多人利用春節(jié)小長假攜家?guī)Э谟斡[祖國名山大川或出境旅游的時候；當千家萬戶張燈結彩，家人團聚，喜迎新春的時候，我卻在老家縣城一醫(yī)院病房里，陪伴病重的父親，度過了一個既揪心又開心的羊年春節(jié)。
年近85的父親，10多年前就患有慢性肺氣腫，隨著歲數(shù)的增長，病情逐年加重。每年冬天是父親最難過的季節(jié)。伴隨他多年的老毛病每年按期復發(fā)，住院救治少則一個星期，多則十天半月。往年，父親發(fā)病一般在冬月底或臘月上中旬，從沒有在春節(jié)期間發(fā)病住院。一個多月前，父親的老病已經(jīng)復發(fā)一次，我還請假趕回老家陪護了幾天，滿以為他老人家可以平安度過這個冬天了。沒料到臘月27的上午，二弟和小妹分別來電告急：父親昨夜老病再次復發(fā)，正在縣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
我和妻子只好臨時改變原定的節(jié)日安排，急匆匆地趕回老家。經(jīng)醫(yī)護人員一夜全力搶救，父親已經(jīng)化險為夷，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入普通病房繼續(xù)救治�？吹奖徽垓v了一通宵的弟妹們，一個個疲憊不堪，作為兄長我主動提出夜間陪護由我負責，妻子則擔當起了買菜煮飯的重任。
節(jié)日的夜晚，小縣城夜空，禮花朵朵，鞭炮聲不斷，千家萬戶張燈結彩，親人團聚，歡天喜地。我卻在縣醫(yī)院病房大樓的一間病室里，陪護著病重的父親，時而給他喂幾口溫開水，時而給他捶捶背，用熱水給他洗洗臉擦擦身。父親下巴的胡須長了，我小心亦亦地為他修剪。由于肺部感染嚴重，父親呼吸不暢，咳喘不停，不時呻吟，一夜輾轉難眠�？吹疆斈杲训母赣H，如今被病魔折磨得這么痛苦難受，我心痛如焚。我想代他受苦，可恨自己無回天之力，無法緩解他老人家的病痛，只能輕聲安慰，做一些諸如喂水、擦身、捶背之類小事，以綿薄之力，盡點孝心而已。我在病房連續(xù)陪護了兩個晚上，可以說是兩夜未眠，親身體會到了當陪伴的艱辛。
在我這個兄長的帶動下，大年初一從江蘇徐州飛回來的三弟，當天晚上就主動到病房陪護父親，第二天晚上繼續(xù)堅守，也是兩夜通宵未眠。在下鄉(xiāng)上墳燒紙時，我見三弟兩眼紅腫，哈欠不斷，問他行不行，他連稱沒事，還對我說：“我遠居異地他鄉(xiāng)，難得回來孝敬父母，平時都是你們幾個哥姐照料父母，這次就讓我好好盡孝一次吧！”三弟說到做到，就在他探親假期結束，臨走前他又執(zhí)意去病房陪護父親一夜。
兩個妹夫也不甘落后，爭搶著到病房陪伴父親。其中大妹夫在夜間陪護中，因幫父親翻身不慎閃了腰，搞得自己也躺在病床上打點滴。即使這樣，還讓兒子代他陪護了一夜。這種爭著當陪護、人人盡孝的家風，讓我感動不已。
這次我家展現(xiàn)出的純樸家風，我想應該是父母言傳身教的結果。父親三歲喪母，雖然一生倍受艱辛困苦，也曾受后母虐待，但他有一顆菩薩心腸，不僅是一個有情有義、樂于施舍的人，而且是一個不計前嫌、深明大義的孝子。父親除了孝敬我爺爺、兩個后祖母之外，還對其叔爺、兄長關愛有加。父親的么叔么嬸，膝下無子女，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災荒年月病死后，是父親一手操辦其后事，將二老入土為安。父親的哥嫂，即我們的大爹大媽，雖然膝下有一女，但遠嫁他鄉(xiāng)，家境困難。大爹大媽年紀大了，不能自食其力，是父親出面協(xié)調，多方奔走，將二老聯(lián)系到鎮(zhèn)上敬老院。因生產(chǎn)隊只愿承擔一人的口糧，另一人的口糧款，父親則讓我們5兄妹分擔了10多年。大爹大媽分別活了80多歲才病故，又是父親牽頭，讓我們兄妹5人作為孝子，先后為二老守靈，送山入土。
父親的無聲行動，勝過嚴格的家教，在父親耳濡目染下，我們懂得了善良和孝敬的真正內涵，明白了怎么做人和為人處事。所以，當家里一有急難險情，特別是這次父親病重住院，弟妹們義不容辭、勇于擔責、爭獻孝心的表現(xiàn)，就是父母帶出良好家風的一個很好詮釋。
在我們幾兄妹的眼里，父親是一位錚錚硬漢，雖歷經(jīng)人生坎坷磨難，曾經(jīng)受過許多冤屈，都難得見他掉過眼淚。然而，父親在這次住院治療期間，有兩個場面讓他熱淚盈眶。
那是正月初一的下午，我和三弟兩家人到病房探望。原本今年春節(jié)不打算回來的三弟一家三口突然出現(xiàn)在父親面前，讓父親感到有些意外：“你們一家大老遠的怎么也趕回來啦！”。 更讓父親驚喜的是，當我兒子攜新媳婦站在到他病床旁，連聲呼喊“爺爺”，并握著他的手不停地安慰。連日被病魔折磨得羸弱不堪的父親，突然精神煥發(fā)，露出多日不見的笑容，久久拉著我兒子的手連聲說：“孫子終于回來看我啦！” 說著兩行熱淚緩緩從眼角流了出來。我趕忙上前，一邊幫他擦拭淚水，一邊輕聲安慰：爸，不要激動，安心養(yǎng)病。你的`孫子孫媳今后會�；貋砜茨�！
我明白父親如此激動的原由。因為我兒子是他唯一的孫子。他對這個孫子關愛備至，寄予厚望�？蓛鹤邮蔷欤蚱渎殬I(yè)特殊，過年過節(jié)往往最忙，不是輪到他值班備勤，就是有緊急任務加班，已有好幾年沒有回來看望他老人家啦。今年趕巧了，兒子所在單位前不久被調整并入另一個單位，春節(jié)“小長假”前四天也沒有輪到他值班備勤。得悉爺爺病重住院，懂事的兒子便毫不猶豫地帶著新媳婦回老家探望爺爺。當躺在病榻上的父親看到多年未回的孫子帶著新媳婦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怎不讓他老人家激動萬分，熱淚盈眶。
正月初二晚上，我們兄妹5家人在一餐館聚餐后，一起到醫(yī)院病房探望父親。今年春節(jié)是十幾年來全家人回來得最齊的一次。遠在江蘇工作居家的三弟一家三口回來了；歷年春節(jié)總是缺席的我兒子，這次也打破常態(tài)帶著新媳婦回來了；二弟和小妹的女兒都各自帶回了男朋友；大妹的四個子女，已有兩個“千金”結婚成家，并都生男育女，另有一對“龍鳳雙胞胎”已長大成人，也成雙結對地凱旋歸來。兄妹5家人悉數(shù)到齊，加上父母雙親，全家四代同堂共有31人。
當一大家人走進父親下榻的病室，里三層外三層地圍站在父親病床前，噓寒問暖，何等溫馨幸福。更有趣的是，大妹幾個月大的外孫和外孫女，被兩個侄女各自抱著站在父親病床上，兩個“小精靈”手舞足蹈，不停地蹦跳，并發(fā)出一串串歡快的笑聲，把滿屋的人逗得笑聲朗朗。這時，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臉上露出了欣慰笑容，兩眼角再次流出一串熱淚……
我理解此時此刻父親的心情。父親一向喜好鬧熱，尤其是過年過節(jié)，全家人團聚，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是他老人家的最大奢望，照一張全家福，也是他老人家的多年宿愿。很遺憾，近15年來，每年春節(jié)家人團聚時，由于各種原因，不是這個回不來，就是那個到不了，全家人很難到齊，所以全家福照片也一直沒有拍成。
父親沒有想到羊年春節(jié)，他卻在醫(yī)院病房里度過，更沒有想到今年春節(jié)全家人回來得這么齊。當看到一家四代人羊年春節(jié)歡聚在一起，他老人家怎不由衷激動。與此同時，他也想到大過年的，讓一家老小因他而團聚在病房，這是是他十分不情愿的。他自怨自責：“是我拖累你們，讓全家人都過不好年！”我趕忙上前勸他：爸，不要這樣說。看見了吧，您養(yǎng)育了這么多后代，四代同堂，人丁興旺，好有福氣。大家都關愛您，都來看望您，希望您安心養(yǎng)病，早日康復。請您和媽想信，有這么多兒孫陪伴照顧，您們二老福如東海，健康長壽，晚年會更加幸福美滿！
我叫侄女趕快用手機拍個全家福，可病房狹小，人多站不開，加之燈光太暗，侄女擺開架勢拍了幾次，結果都未將全家人拍進鏡頭。好不遺憾！看來，這次全家福照又落空了，只好等來年春節(jié)滿足他老人家的宿愿了。
時間飛逝。轉眼間，春節(jié)假期結束了，在外求學打拼的人又紛紛離開老家，各奔東西。正月初七這天清早，我將三弟一家送到機場后，也回單位上班了�？筛赣H還未完全康復，仍住在醫(yī)院病房，只好將照料和陪護父親的擔子留給在老家的弟妹們。我為之愧疚，但又無賴，誰叫我也是一個在外漂泊的“上班族”呢。哎！我只好以“忠孝不能兩全”來為自己開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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