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悼亡詞。以詞寫悼亡,是蘇軾的首創(chuàng),于此可見作者擴大詞境的開拓精神。詞寫悼亡,其中亦滲透著作者仕途失意的身世之感。詞題為“記夢”,全詞可分為夢前、夢中和夢后三個層次。
上片:寫夢前。發(fā)端從夫妻雙方十年生死相隔、音容渺茫寫起,正所謂開篇頓入正意!皟伞弊忠还P雙寫,既寫自己,也寫對方。“茫!彪m寫雙方相互的感受,實際卻重在寫生者無限悵惘、無限空虛的情懷。沈雄《柳塘詞話》說:“起句言景者多,言情者少,敘事者更少!贝嗽~開頭卻兼及敘事與抒情,并為全篇定下傷悼的感情基調(diào)。作者本來在時時思念亡妻,但偏用“不思量”逆接首句,再反跌出“自難忘”三字,筆勢搖曳跌宕。即使不去思量,亡妻的影像也時留腦際,愈見感情深摯。如果說上面是寫生死相隔時間之久,那么下面則是說分處兩地,空間之遙。作者當時在山東密州,妻子葬在故鄉(xiāng)四川,所以說“千里”。亡妻孑然埋于舊墳,所以說“孤”。既遙遠又孤單,滿腔凄苦之情沒辦法向親人傾訴,所以接下去說“無處話凄涼”。夫妻不能共話,不僅由于地域遙遠,更在于生死分隔,無法超越。以下筆鋒一轉(zhuǎn),說即使生死可以溝通,夫婦可以再逢,又能怎樣呢?――“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弊髡哂眉僭O(shè)之筆逼進一步,說縱使相逢,妻子大概也認不出我來了。十年來,由于他與變法派政見不合,從開封府推官到外任通判杭州,再移知密州,仕途的失意與生活的顛簸使作者過早地容顏衰老,“塵滿面,鬢如霜”,這對詩人外貌簡括而有特征的勾勒,滲入了無限的身世之感。上片寫夢前,幾經(jīng)分合轉(zhuǎn)折,抒發(fā)了對亡妻思念不已的一片真情。
下片:轉(zhuǎn)入記夢,又由夢中回到現(xiàn)實。換頭三句:“忽”字寫出了夢境的迷離恍惚。“小軒窗,正梳妝”,是說夢中見到妻子還同往常一樣在窗前梳妝打扮。這里再現(xiàn)了青年時代夫妻生活的實際情形,是虛中有實的寫法。所謂“虛”,是說這里記的是夢境;“實”是指這夢中所見恰恰是當年的實際情形。場景如在眼前,似幻疑真,令人倍增傷感!跋囝櫋倍洌合鄤e已久的夫婦一旦相見,定有千言萬語要傾吐。然而,思緒如麻,這十年來所經(jīng)歷的種種,所感受的種種,又該從何處說起?“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寫出夢中重逢、百感交集,這個無聲而有淚的細節(jié)特寫,既符合生活的真實,又取得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shù)效果。柳永《雨霖鈴》“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寫別情
以上寫夢中。結(jié)尾三句寫夢醒后的感慨。作者想象在千里之外的荒郊月夜,那長著小松林的岡壟上,妻子定會年復(fù)一年地為思念丈夫而肝腸寸斷。寫對方為懷念自己而柔腸寸斷,也正表現(xiàn)了自己對死者的無限悼念。以景結(jié)情,給讀者留下了無限回味的余地。
藝術(shù)特色:
轉(zhuǎn)折頓挫。上片先以“不思量”從反向著筆,然后以“自難忘”接住,一反一正,一開一合,頓挫有致,筆勢跌宕之間已將作者時時刻刻未忘懷亡妻的深摯感情道出。“縱使”句也是這一手法。
虛實結(jié)合。詞題為“記夢”,詞寫夢前,夢后情景均為實寫;寫夢中情境,顯然是從虛處落筆,這是虛實結(jié)合。而本應(yīng)虛幻的夢境,寫來卻如在目前,乃他們夫妻當年生活的再現(xiàn),這又有“實”的成分,這又是虛實結(jié)合。
語言平易質(zhì)樸,將對亡妻的懷念之情表達得真摯動人。而于悼亡中糅進自己的身世感慨,感情更加深婉、深沉,厚重感人。王若虛《滹南詩話》引晁無咎語:“眉山公之詞短于情。”這種看法是片面的。其實,蘇軾不僅以雄文大手寫豪邁之情,也善于以柔婉的語言寫健康的朋友之情,夫妻之情。
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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