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驛二首原文及賞析
金陵驛二首
文天祥〔宋代〕
草合離宮轉(zhuǎn)夕暉，孤云飄泊復(fù)何依？
山河風(fēng)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
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
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dú)w。
萬里金甌失壯圖，袞衣顛倒落泥涂。
空流杜宇聲中血，半脫驪龍頷下須。
老去秋風(fēng)吹我惡，夢回寒月照人孤。
千年成敗俱塵土，消得人間說丈夫。
譯文
夕陽下那被野草覆蓋的行宮，自己的歸么在哪里��？祖國的大好河山和原來沒有什么不同，而人民已成了異族統(tǒng)治的臣民。滿地的蘆葦花和我一樣老去，人民流離失所，國亡無歸。現(xiàn)在要離開這個熟悉的老地方了，老此以后南歸無望，等我死后讓魂魄歸來吧！
江山淪喪在于沒有宏偉的謀劃，連德祐皇帝也向異族下拜稱臣，就像老天上落入泥涂。德祐已是亡國之君，即使杜鵑啼到嘴角流血也是無家可歸了，小皇帝也死于非命。人已老去，秋風(fēng)吹得我心情不佳，夢中醒來，寒月照著孤寂的人。在歷史長河中，暫時的成敗不算什么，最值得關(guān)注的是讓人稱道自己是一個大丈夫。
注釋
金陵：今江蘇南京。驛：古代官辦的交通站，供傳遞公文的人和來往官吏休尋的地方。這里指文天祥抗元兵敗被俘，由廣州押往元大都路過金陵。草合：草已長滿。離宮：即行宮，皇帝出巡時臨時居住的地方。金陵是宋朝的陪都，所以有離宮。舊家燕子：化用劉禹錫《烏衣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意。別卻：離開。啼鵑帶血：用蜀王死后化為杜鵑鳥啼鵑帶血的典故‘暗喻北行以死殉國，只有魂魄歸來。金甌：金屬制成的盛酒器，后借喻疆土的完整堅固。袞衣：袞服，古代帝王及上公繡龍的禮服。惡：病，情緒不佳。
賞析
第一首
“草合離宮轉(zhuǎn)夕暉，孤云飄泊復(fù)何依？”夕陽落照之下，當(dāng)年金碧輝煌的皇帝行宮已被荒草重重遮掩，殘狀不忍目睹。不忍目睹卻又不忍離去，因?yàn)樗前倌旯蕠倪z跡，大宋政權(quán)的象征，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為之效命的親人，看到了為之奔走的君王。 “草合離宮”與“孤云漂泊”相對，則道出國家與個人的雙重不幸，染下國家存亡與個人命運(yùn)密切相關(guān)的情理基調(diào)�！稗D(zhuǎn)夕暉”之“轉(zhuǎn)”字用得更是精妙到位，盡顯狀元宰相的藝術(shù)風(fēng)采：先是用夕陽漸漸西斜、漸漸下落之“動”反襯詩人久久凝望、久久沉思之“靜”，進(jìn)而與“孤云飄泊復(fù)何依”相照應(yīng)，引發(fā)出詩人萬里長江般的無限悲恨，無限悵惘。一個處境悲涼空懷“恨東風(fēng)不借、世間英物”復(fù)國壯志的愛國者的形象隨之躍然紙上。
“山河風(fēng)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鄙胶右琅f，可短短的四年間，城郭面目全非，人民多已不見。“元無異”“半已非”巨大反差的設(shè)置，揭露出戰(zhàn)亂給人民群眾帶來的深重災(zāi)難，反映出詩人心系天下興亡、情關(guān)百姓疾苦的赤子胸懷，將詩作的基調(diào)進(jìn)一步渲染，使詩作的主題更加突出鮮明。
“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 “滿地蘆花”猶如遍地哀鴻，他們之所以白花如發(fā)和我一樣蒼老，是因?yàn)樗麄冃闹卸忌钌盥裰f不盡的國破恨、家亡仇、飄離苦。原來王謝豪門世家風(fēng)光不再，燕子尚可“飛入尋常百姓家”，現(xiàn)在老百姓亡的亡，逃的逃，燕子們也是巢毀窩壞，到哪里去安身呢？擬人化的傳神描寫，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覺：詩人在哭，整個金陵也在哭，亦使悲涼凄慘的詩人自身形象更加飽滿。
“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dú)w！”盡管整個金陵城都籠罩在悲涼的氛圍中，我也不愿離她而去，因?yàn)樗俏业哪赣H，我的摯愛。但元軍不讓我在此久留，肉體留不下，就讓我的'忠魂化作啼血不止、懷鄉(xiāng)不已的杜鵑鳥歸來伴陪您吧。此聯(lián)與詩人《過零丁洋》里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可謂是異曲同工，旗幟鮮明地表達(dá)出詩人視死如歸、以死報國的堅強(qiáng)決心。
第二首
“萬里金甌失壯圖，袞衣顛倒落泥涂�！鳖^兩句從宋高宗當(dāng)年的行宮，寫到此時亡國的現(xiàn)實(shí)，連德祐皇帝（即宋端宗）也向元朝下拜稱臣了。
“空流杜宇聲中血，半脫驪龍頷下須�！睆牡碌v皇帝寫到小皇帝昺，兩句分寫皇帝的一降一死，概括地反映了南宋亡國的悲慘。
“老去秋風(fēng)吹我惡，夢回寒月照人孤。”兩句化用杜甫“老去悲秋強(qiáng)自寬”詩意，進(jìn)一步寫出了自己國亡家破的孤寂危苦的心情。
“千年成敗俱塵土，消得人間說丈夫�！弊詈螅髡吒嬲]自己，要為后世作出榜樣。的確，四年后，詩人受盡種種折磨和苦難，戰(zhàn)勝種種誘惑和威脅，從容就義，用生命和鮮血踐行了自己的誓言，在中華民族的愛國主義精神寶庫中譜寫了一曲永遠(yuǎn)鼓舞中華兒女的悲壯之歌、正氣之歌。
文天祥
文天祥（1236.6.6－1283.1.9），字履善，又字宋瑞，自號文山，浮休道人。漢族，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縣）人，南宋末大臣，文學(xué)家，民族英雄。寶祐四年（1256年）進(jìn)士，官到右丞相兼樞密使。被派往元軍的軍營中談判，被扣留。后脫險經(jīng)高郵嵇莊到泰縣塘灣，由南通南歸，堅持抗元。祥興元年（1278年）兵敗被張弘范俘虜，在獄中堅持斗爭三年多，后在柴市從容就義。著有《過零丁洋》、《文山詩集》、《指南錄》、《指南后錄》、《正氣歌》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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