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上酬薛據(jù)兼寄郭微(一作高適詩)原文及賞析
原文:
自從別京華,我心乃蕭索。十年守章句,萬事空寥落。
北上登薊門,茫茫見沙漠。倚劍對風塵,慨然思衛(wèi)霍。
拂衣去燕趙,驅馬悵不樂。天長滄洲路,日暮邯鄲郭。
酒肆或淹留,漁潭屢棲泊。獨行備艱險,所見窮善惡。
永愿拯芻蕘,孰云干鼎鑊。皇情念淳古,時俗何浮薄。
理道資任賢,安人在求瘼。故交負靈奇,逸氣抱謇諤。
隱軫經濟具,縱橫建安作。才望忽先鳴,風期無宿諾。
飄飖勞州縣,迢遞限言謔。東馳眇貝丘,西顧彌虢略。
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托。吾謀適可用,天路豈寥廓。
不然買山田,一身與耕鑿。且欲同鷦鷯,焉能志鴻鵠。
譯文
自從離開京城長安,我的心就憂郁寂寞。
十年間困守章句,可萬事空自寥落。
北行登上了薊門,見到那茫茫的沙漠。
倚著劍面對著戰(zhàn)爭風塵,令人慨然懷想漢代名將衛(wèi)與霍。
我拂衣離開燕趙,趕著馬可悵然不樂。
大白天走在滄洲路上,傍晚時趕到邯鄲城郭。
酒店里有時留下蹤影,漁潭邊常常棲身落腳。
一個人趕路備嘗艱險,看盡了世上的善惡。
拯救窮民是我的夙愿,哪怕會殺身鼎鑊。
皇帝的心愿在保存古風淳樸,時下的習尚卻又何等輕浮澆薄。
治國之道要靠任用賢才,安定民心必須關心民瘼。
二位老友都堪稱奇才,超逸不凡又直言不阿。
身懷經世濟民的謀略,寫下了繼承建安風骨的詩作。
才華聲望早已著稱,風節(jié)信誼一貫重言諾。
可你們各自操勞于州縣,相隔千里阻隔了談笑戲謔。
我向東神馳遠望那貝丘,向西回顧盡頭是虢略。
淇水空自流過,浮云也不能寄信請托。
我的才略倘能被賞識任用,登天之路就不會茫無著落。
不然再買下幾畝山田,親自挖井耕作。
姑且自比那鷦鷯,哪能有志于鴻鵠。
注釋
1、薛三據(jù):河中寶鼎(今山西省萬榮縣西南寶鼎鎮(zhèn))人,盛唐詩人。
2、章句:本指章節(jié)句讀,詩中指為仕進而讀書。
3、風塵:邊地多風沙,此處兼指戰(zhàn)伐之氣。
4、衛(wèi):指漢武帝時名將衛(wèi)青,曾先后四次出擊匈奴,獲大勝。
5、霍:指漢代名將霍去病。
6、拂(fú)衣:古人要起行,必先拂其衣,后常用來指灑脫離去。
7、燕趙:皆用古稱,指戰(zhàn)國時燕國(今河北北部和北京市)、趙國(今河北省南部、山西省東部、河南省北部)一帶。
8、滄(cāng)洲:水曲之地,后世常以指隱者居住的地方。
9、芻(chú)蕘(ráo):打草砍柴的人,詩中指貧民百姓。芻:割草。蕘:柴草。
10、干(gān):犯。
11、鼎(dǐng)鑊(huò):詩中指烹煮酷刑。
12、理道:即治道,“治”字避唐高宗李治諱而改為“理”。
13、安人:即安民!懊瘛弊直芴铺诶钍烂裰M而改為“人”。
14、求瘼(mò):訪求民間疾苦。
15、故交:指薛據(jù)及郭微。
16、靈奇:不同凡俗的才氣。
17、謇(jiǎn)諤(è):正直。
18、經濟具:經世濟民之材。
19、建安作:具有建安風格的詩文。
20、鳴:突出地表現(xiàn)出來。
21、風期:指風節(jié)。
22、勞州縣:操勞于州縣的吏務。
23、迢(tiáo)遞(dì):路途遙遠。
24、限:阻隔。
25、貝丘:古地名,同名者有三處,詩中指春秋齊國之貝丘,在今山東省博興縣南貝丘鄉(xiāng)。
26、虢(guó)略:地名,因春秋虢國境界而得稱。今河南省靈寶縣城舊稱虢略鎮(zhèn),即其地。貝丘、虢略,當為薜、郭所在之地。
27、天路:原指登天之路,詩中比喻指顯達、實現(xiàn)抱負之路。
28、耕鑿(záo):指隱居不仕。
29、鷦(jiāo)鷂(liáo):一種善于筑巢的小鳥。
30、鴻(hóng)鶴(hè):即鴻鵠,比喻有大志向的人。
賞析:
第一部分
從開始到“安人在求瘼”二十二句為第一部份,敘述早年之經歷和自己的政治理想。一開篇詩人就截取“別京華”這一經歷,將自己蕭條冷落的悲涼心境傾吐出來。詩人二十歲時初到長安,躊躇滿志,想在長安建功立業(yè),但“布衣不得干明主”的現(xiàn)實打破了他的幻想。嚴酷的現(xiàn)實使他猛然醒悟,出生貧寒的詩人根本沒有進身之機。第二句中用一“乃”字,不但表現(xiàn)出詩人由希望到失望的心理轉折,而且巧妙地過渡到下文的敘述。在天真的詩人面前,“別京華”只是他仕途不幸的開始。緊接著“十年守章句,萬事空寥落”十字,又敘寫了自己以“章句”之學求仕的巨大挫折。文路不通,改走武路,詩人“單車入燕趙”(《酬裴員外以詩代詩》),欲從軍邊疆,沙場報國建功。他“登薊門”而遙望,只見沙漠之茫茫,“風塵”(喻邊患)之四起,痛悼時艱,“倚劍”感憤,但不料請纓無路,報國無門,不禁遙想漢代的衛(wèi)青、霍去病得遇雄主,馳騁疆場,建不朽之功業(yè),垂萬古之英名,自己卻空懷抱國志不免感慨萬分。緊接著以“拂衣”、“驅馬”兩個動作描寫,把他對權勢壓抑的睥睨之態(tài),曲郁難伸的失意之情形象地展現(xiàn)出來。同時,他懷著一腔憤懣走向社會下層。“滄州”(水曲之地,此指隱居者所居的地方)路上留下了他的足跡,邯鄲城廓閃動著他的身影,時而“淹留”于“酒肆”之中,時而“棲泊”于“漁潭”之上,孤獨寂寞,嘗盡“艱險”;人間“善惡”無不窮盡。然而,詩人“窮且益堅”,長期的挫折,更激勵他昂揚奮發(fā)。“艱險”的生活,使他對人民的苦難有深刻的了解,更喚起他濟世救民的壯志。因此文勢至此,突起波瀾,唱出了“永愿拯芻蕘,孰云干鼎鑊”的宏偉抱負!捌c蕘”,本指割草打柴的人,此指廣大窮苦人民,“鼎鑊”,是古代施行烹煮酷刑的容器。兩句意思是:我愿意拯救老百姓的苦難,誰還顧及由此而觸怒當權者而遭到致命的`酷刑呢?緊接著“皇情”二字,以純樸敦厚的上古遺風,與當今“浮薄”的“時俗”相對比,證明了自己主張的合理性,并進而提出“任賢”“安人”“求瘼”(瘼,疾病,此指人民的疾苦)的具體措施。以上六句,言簡意賅,可謂詩人一生政治理想的綱要。
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故交”以下六句。先宕開一筆,以己及人,回應“酬薛三據(jù)”的題旨,繼而以“靈奇”贊其不同凡俗的才氣;以“謇諤”頌其耿直敢言的品格;以“隱軫”夸其經世濟民才略的富盛,以“建安風骨”喻其詩作的慷慨激昂,至于才能聲望的“先鳴”,風度信誼的超拔和真誠,那更是有口皆碑。薛據(jù)雖“自持才名”,但不過主簿縣令而已,郭微亦不過一“少府”。這不但不能一展大志,而且為“州縣”瑣事所羈,為地域的阻隔所“限”,連“言謔”之機也沒有,只能神“馳”“貝丘”,“西顧虢略”(貝丘,今山東博興縣南。虢略,今河南嵩縣西北,可能是薛郭二人所在之地),遙寄相思罷了,這其實就是對他們極大的諷刺。所以,詩人的感情再度強烈地噴發(fā)出來。“淇水”東流,“浮云”飄逝,己之理想俱“不堪托”,一種時不我待的焦慮,一腔為國為民的熱忱,使詩人不禁發(fā)出“吾謀適可用,天路豈寥廓”的強烈呼喊。最后四句,以“不然”二字再一轉折,設想自己若不被賞識,決心“耕鑿”一生,自食其力。如“鷦鷯”營巢,一枝足矣自況(見《莊子·逍遙游》),就不能效“鴻鶴”高飛,一舉千里。這個結尾,從字面上看,似乎表現(xiàn)出詩人與世無爭,瀟灑出塵的恬靜心情,其實是正話反說,他一生對政治十分熱衷,決沒有真正歸隱的想法,詩人的憤懣之情是不難體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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