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命》杰克·倫敦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1
美國小說家杰克·倫敦的《熱愛生命》,講述了一個美國西部的淘金者在返回的途中因腳受了傷被朋友拋棄的情況下,他獨自跋涉在廣袤的荒原上,寒風夾著雪花向他襲來,他已經(jīng)沒有一點食物了,鞋子破了,腳在流血。他非常艱難地前行著。就在他的身體非常虛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匹病狼。于是兩個瀕臨死亡的生靈拖著垂死的軀殼在荒原上互相考驗著對方的意志。為了活著回去,最終在人與狼的戰(zhàn)斗中人獲得了勝利,他咬死了病狼,喝了狼的`血。最終被捕鯨船上的人救了過來。文章表現(xiàn)他堅強的意志,頑強的精神和對生命的熱愛。
文中有三次寫到他對金沙的處理。第一次他把金沙從鹿皮口袋里倒下一半,然后把它包好,埋好后還做上記號以便出去后回來再取。第二次他把所剩的金沙又倒掉一半,但這一次是直接倒掉,雖然有些不舍,他還是依然選擇了放棄。第三次他把剩下的金沙連同鹿皮口袋一同扔了,這一次顯得是那樣的堅決,義無反顧。
人對金錢的追求本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人要在這個社會中生存還離不開錢。但是如果我們?yōu)榱隋X而不顧一切,像淘金者的同伴比爾一樣,不但拋棄了同伴,致死也沒舍得丟掉那袋金沙,結果往往會使得其反,丟了性命。
現(xiàn)在社會上有一部分人對金錢的追求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們?yōu)榱隋X不惜利用各種卑鄙的手段,坑蒙拐騙偷,攔路搶劫,殺人劫貨。很多人因此進了監(jiān)獄,被送上刑場。
大家都知道生命是寶貴的,無論有多大的誘惑,遇到多大的困難,我們首先要保住自己的生命,只要生命存在,其他的還可以重新獲取,如果丟掉了生命,那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勇敢的戰(zhàn)勝困難,努力向前,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珍惜我們眼前的時光,前面一定會有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2
一、說教材
1、教材分析和教學目標的確立
《熱愛生命》九年級于文教材中的一篇自讀課文。它是美國小說家杰克倫敦19XX年創(chuàng)作的著名短篇小說。這部小說以雄健粗獷的筆觸,記述了一個悲壯的故事,生動地展示出人性的偉大和堅強。小說把人物置于近乎殘忍的惡劣環(huán)境之中,讓主人公在與寒冷、饑餓、傷病和野獸的抗爭中,在生與死的抉擇中,充分展現(xiàn)出人性深處閃光的東西,生動逼真地描寫出了生命的堅韌與頑強,奏響了生命的贊歌,有著撼人心魄的力量。故事情節(jié)的傳奇性與具體細節(jié)的逼真性的高度統(tǒng)一,是這篇小說的最大特色。教讀課文,要引導學生體會主人公的精神魅力及其寄予著的作者獨特的人生理想和美學追求。
《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要重視學生思維能力的發(fā)展”,“要注重知識之間、能力之間和情意之間以及知識、能力和情意之間的聯(lián)系”。因此,結合本課的內容,我把本課的教學目標確定為:
(1)知識與能力:把握小說富有傳奇色彩的情節(jié)結構。體會小說細膩的心理描寫和逼真的細節(jié)描寫,并領會主人公的精神魅力及其象征意味。
。2)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目標:體會小說主人公堅韌頑強、不畏艱險的性格特征,培養(yǎng)學生敬畏生命、熱愛生命的意識。
2、學習重點、難點:
誦讀,領會主人公的精神魅力。體會心理描寫和細節(jié)描寫的作用;體會小說的象征意義。
二、說教學思想
新時期閱讀教學,應體現(xiàn)“基于文本,超越文本,回歸文本”的教學思想,實現(xiàn)三者的和諧統(tǒng)一。離開了文本,語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基于文本,是對語文課程性質的一種理性把握;文本所涵蓋的信息量是有限的,而學生學習文本,是一個動態(tài)生成、自我建構的過程,需要無比豐富的課程資源作依托、作支撐,超越文本,正是對課程資源開發(fā)的一種大膽嘗試;從信息論的角度看,適度回歸文本,是對課堂起始環(huán)節(jié)的一種照應,對文本解讀的一種強化,對學生情感體驗的一種升華。
基于文本,超越文本,回歸文本,也正是本堂課所體現(xiàn)的教學思想。
三、說教法
《熱愛生命》是杰克.倫敦所創(chuàng)作的一篇著名短篇小說。其文風干凈利落,生氣勃勃,健康樂觀;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是文明的頭腦與原始的強力的結合,是科學進化論的喉舌,代表了朝氣和勇敢。本著課程標準中“培養(yǎng)學生審美情趣,提高其品德修養(yǎng)”,“培養(yǎng)學生自主的意識和習慣,為學生創(chuàng)設良好的學習情境”,“培養(yǎng)學生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的理論指導,設計此課。為達到以上標準要求,可選用創(chuàng)設情境,教師點撥,學生自學,討論為主的教學方式。我設計了幾個主要環(huán)節(jié),有困難重重、直面困難、硬漢精神、生存的錦囊等。課堂上,教師的引導及教材是學生感知和觀察的對象,學生正是通過教師所講和教材所展示的內容經(jīng)過思考獲得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的。這種觀察與思考是有計劃、有目的的,它不是消極的注視,而是一種積極的思維過程,是 一種“思維知覺”。從這一點出發(fā),再結合本篇課文的實際特點,確定本節(jié)教法的指導思想是,想方設法引起學生注意,引導他們積極思維,熱情參與,獨立自主的解決問題。
四、說學習過程
為完成學習目標,我引導如下:
第一段:課前自學。
學生利用課前30分鐘左右時間自學,自學內容是教師編制發(fā)放的導學案,導學案是學生學習的路線圖、方向盤。學生自學基本上能弄懂導學案中50%的問題;余下的對學,即“找學習對子”或小組成員,對余下的問題進行深入探究,弄懂近70%,初步達成預設的學習目標。余下的30%屬疑難問題,留待課上展示時師生共同解決。
魏書生說:“教育歸根結底是培養(yǎng)習慣,行為養(yǎng)成習慣,習慣形成品質,品質決定命運。”其實課前自學就是培養(yǎng)學生良好的學習習慣。
充分地預習,能激活學生的合作、探究欲望,為課堂展示做好準備。
第二段:高效課堂課中展示。
(這是我們課改后的教室——學生分組對坐,各組都有自己的學習領地,小黑板環(huán)繞在教室四周,以便各小組進行課中展示。高效課堂學習小組評價表,方便老師對學生的學習過程做出及時評價,F(xiàn)在教室的任何地方都能成為課中展示的焦點。)
課前8分鐘,我讓課代表分配好導學案中的學習任務,各小組長抽簽明確要展示的內容,組員則抓緊時間板書。上課鈴響后,老師帶領學生齊讀“學習目標”后,緊接著用5分鐘站立交流。站立交流一是讓展示的同學打好腹稿準備發(fā)言,二是讓其他同學討論本組答案,并看其他小組的板書,看有沒有需要補充、質疑、對抗的內容。這是高效課堂教學中心環(huán)節(jié)——“小組討論、合作探究” 的集中體現(xiàn)。交流結束后,學生開始分組展示,進行學習。
本課的具體學習過程如下:
第一環(huán)節(jié),我設置為整體把握。主要是看看學生預習得怎么樣。我設計問題如下:想想編者為什么以這樣的順序編排三篇短文,它們之間有何內在聯(lián)系。
抽到簽的小組展示的答案是:“這三篇短文是遞進關系,《熱愛生命》提出問題,《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和《信條》則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請問大家有什么疑問嗎?”
這時有其他的小組提出觀點:“我們認為是總分關系。第一篇總寫,后兩篇分寫!
看到兩個小組都沒抓住要點,我就提醒:“我設置這道題,是想讓你們‘不看書不行,看書不詳細不行,光看書不思考不行,思考不深不透不行’。它明問三篇短文的內在聯(lián)系,暗問文章的主旨。能不能圍繞主旨來回答這道題呢?”有學生回答:《熱愛生命》提出熱愛生命,熱愛生活的'命題,要我們享受生命賦予的快樂,讓生活過得豐盈充實,對于死亡也不會覺得煩惱。《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和《信條》則闡述了具體做法,告訴我們人本身很脆弱,偉大之處在于能思想,人應該‘努力地好好思想’,人們在生活中,要遵守那些在幼兒園里就學過的最基本的規(guī)則,如講究衛(wèi)生、注意營養(yǎng)、要觀察生活、要與人和諧相處等等。接下來,我用課件顯示三篇短文的聯(lián)系和主旨,讓學生能整體把握文本。這是本課的重點。
第二環(huán)節(jié),我設置為局部探究。三篇短文意味雋永,常讀常新,我把她們奉為我精神世界的一弘清泉,正因如此,我希望學生能和我產生共鳴。這一環(huán)節(jié)我請同學們深入文本,找出自己深刻領悟了的句子,結合實際談談自己的體會。
展示組的同學站在該組黑板前,“下面由我為大家展示,我們組選擇的句子是《熱愛生命》里的‘生之本質在于死’,我們認為人作為個體生命的存在,一生是極短暫、極有限的,死亡是每個人都不能避免的。這句話從終極歸宿來看待生命,由此引出珍惜生命的話題。”
該學生談句子內涵沒能緊扣文本,這時,我及時引導學生回歸文本,學生可以用《熱愛生命》的最后幾句話“我想靠迅速抓緊時間,去留住稍縱即逝的日子;我想憑時間的有效利用去彌補匆匆流逝的光陰。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暫,我愈要使之過得豐盈飽滿”來闡釋怎樣珍惜生命。同時,我引用史鐵生《我與地壇》中“我一連幾小時專心致志地想關于死的事”這一段,引導學生弄懂這個句子的意思,樹立正確的生命觀,好好地幸福生活。
其他組的同學也踴躍選擇句子談體會,為本組加分。有同學選擇了《熱愛生命》中 “生活樂趣的大小是隨我們對生活的關心程度而定的”這句話,他說,當他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看到操場上清澈的露珠和草叢中有“二蟲斗”時,他都會覺得生活無限美好。這時我點撥一句,“只要我們用心觀察周遭事物,就一定會感受到生命的精彩,生活的美好!
還有同學選擇《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中“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于思想”,《信條》中的“不論你們年紀多大——當你們出門,到世界上去走走,最好還是手拉手,緊挨一起。”等等,踴躍發(fā)言。
學生對教材的理解往往是多元的,我們必須尊重學生的獨特體驗,讓他們在交流、探究中產生思維的碰撞和情感認知的交流,集思廣益,把學習引“深”或拓寬。同時,閱讀是個性化的行為,我們一定要讓學生直接面對文本,充分地讀,在讀中積累,在讀中感悟,在讀中熏陶,在讀中遷移。這個過程是熱烈的,很多學生有強烈的表達欲望,他們的積極展示,讓我們真正體會到了什么是學生的課堂。加之,學生進課堂時不是一張白紙,他們已有一定的前期生活經(jīng)驗,讓學生結合實際談體會,能較快地使學生入情入境,增強學生說話的自信心,有助于點燃他們智慧的火花,進入合作展示狀態(tài)。
當然,把課堂還給學生,并不簡單地意味著“領地轉讓”,也不意味著教師無所作為,發(fā)揮學生的主體作用絕對離不開教師的引導。這其實向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功夫”在“展示課之外”。
這一環(huán)節(jié)是本課的難點,用時最長,掀起了本課的第一個高潮。其間我也適時“精講點撥”講規(guī)律、講方法、講問題的突破口,一并帶出本文的行文技巧,如以小見大、比喻、對比等,讓學生有意識地應用到作文中去,最大程度地減少講授時間,把課堂還給學生。
第三環(huán)節(jié),我設置為提升訓練。這是“有效訓練”環(huán)節(jié),即根據(jù)學習目標,突出基礎性,設置合理的問題進行訓練。我讓學生模仿短文,寫自己的信條,加深學生對課文的理解,努力讓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上升到一種高度!捌嬲勌煜隆毙〗M的同學展示:“行動遠比承諾有力量!薄安宦耦^,哪有機會抬頭。”“即使翅膀折斷了,心也要飛翔!薄斑@一秒不失望,下一秒就有希望! 其他小組同學也爭著搶著展示自己思想的光華。所有的“信條”都是同學們原創(chuàng)的,這樣既培養(yǎng)了學生的寫作能力,又讓同學們學有所獲,學有所用。本環(huán)節(jié)又一次掀起課堂的高潮。
第四環(huán)節(jié),我設置為拓展延伸。我采用情境創(chuàng)設法,選取兩則讓人深思、發(fā)人警醒的關于生命話題的材料,一則是馬加爵臨刑前的懺悔,一則今年高考首日湖北一名考生考前兩小時自殺身亡的新聞。(詳見導學案)我想讓學生結合《短文三篇》給人的啟示,設想“假如我是他,我會怎么做”,目的在于讓學生進一步理解文章主旨,熱愛生命,熱愛生活,享受生命賦予的快樂,讓生活過得豐盈充實,應該“努力地好好思想”,在生活中,只需要遵守那些最基本的規(guī)則,就會幸福一生。
以上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問題討論成果皆由學生分小組展示,展示后,其他小組進行補充、質疑、對抗,老師及時點評。整個課堂氣氛活躍,學生充分展示自我,真正意義上成了課堂的主人。
第三段:課后反思。
這節(jié)課“我的反思”,還是帶著對三篇短文的理解,讓學生用理論指導實踐,說說“我的生活(或生命)需要有哪些具體改變”,希望同學們能夠寫下來,并付諸實踐。
其中“與心飛翔”小組這樣展示:“有計劃地做事”“提高學習效率,充實地生活,讓生命有分量”“用有限的生命去塑造輝煌的人生”。其他小組成員也踴躍發(fā)言,學生們的反思都極具個性,見地都很獨到。在師生互動、生生互動、 分享快樂的熱烈的氣氛中,伴著第三個課堂高潮,我?guī)ьI學生完成了學習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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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時候,讀《熱愛生命》僅僅就是當做一個故事,一篇課文一樣的完成了,除了會
做幾個題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想法。而這次因為作為英語課的課文,細細的讀了幾遍,感觸頗深。
一個人在荒野中,同伴的拋棄,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以及那匹隨時都會將自己吞噬的病狼……一切的一切,在他那頑強的求生欲面前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一個人掙扎著,抱著對生的希望。他是恐懼死亡的吧,也許。最近的這幾年,隨著成長的腳步,不斷的聽說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輕生,確實,我不理解他們是受到了怎么樣的打擊或是困擾,能夠讓他們選擇死亡,選擇這個放棄一切,選擇這個最不負責任也是最怯懦和逃避的方式。
看完這篇文章,被主人公的對與生命的執(zhí)著所震撼。也想到了那些沙漠中頑強的存在著的生物,還有在峭壁、巖石中經(jīng)自己一切力量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起來的植物……螻蟻尚且偷生,而人呢?在困難面前,當自己的信仰或是精神的支柱被人所不屑或是無情打擊時,難道就只有以死明志么?若是死了,不存在于世間,你用什么去證明你的正確,難道你的死亡就一定能讓人們記住,讓人相信你的正確么??!不被別人認同的或者才真正需要勇氣吧,選擇了死亡是不是對于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沒有了繼續(xù)下去的勇氣?什么叫做寧愿自殺也不要死在敵人的手上?真正的意義在于絕不自己選擇放棄,知道死去的那一天,肉食沒有勝利,也要像帝王一樣佇立在敵人的面前。!
也許,我經(jīng)歷的事情的確比較少,也許真的不了解人間疾苦,再或許,我真的太過于冷漠,可是真的無法接受一個選擇放棄的人……雖然我活著的時間不長,但是也算是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的吧,知道一個人對于另外一個人會是一群人,他的離去意味著什么,所以即使不是因為自己,也是為了對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不是應該尊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么?所謂的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不過是自我安慰和逃避罷了……
我,一個人靜靜的活著,靜靜的看著我愛的人們開心快樂或是痛苦掙扎,就那樣默默地陪伴,在他們需要我的時候一只會在身邊,這是我僅僅的一點追求,確實沒有什么上進心可言,可是卻是我一直以來的執(zhí)著……所以,會珍惜自己的生命。會好好體會我的生活,為一切執(zhí)著與生存,為一切堅持著自己的信仰的人折服。生命是你想要實現(xiàn)一切的前提,放棄了就等于放棄了一切。而你的生命為了什么而存在,為了什么而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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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總算剩下了這一點——
他們經(jīng)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
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就是勝利,
盡管他們輸?shù)袅速博的本錢。
他們兩個一瘸一拐地,吃力地走下河岸,有一次,走在前面的那個還在亂石中間失足搖晃了一下。他們又累又乏,因為長期忍受苦難,臉上都帶著愁眉苦臉、咬牙苦熬的表情。他們肩上捆著用毯子包起來的沉重包袱?偹隳菞l勒在額頭上的皮帶還得力,幫著吊住了包袱。他們每人拿著一支來復槍。他們彎著腰走路,肩膀沖向前面,而腦袋沖得更前,眼睛總是瞅著地面。
“我們藏在地窖里的那些子彈,我們身邊要有兩三發(fā)就好了,”走在后面的那個人說道。
他的聲調,陰沉沉的,干巴巴的,完全沒有感情。他冷冷地說著這些話;前面的那個只顧一瘸一拐地向流過巖石、激起一片泡沫的白茫茫的小河里走去,一句話也不回答。
后面的那個緊跟著他。他們兩個都沒有脫掉鞋襪,雖然河水冰冷——冷得他們腳腕子疼痛,兩腳麻木。每逢走到河水沖擊著他們膝蓋的地方,兩個人都搖搖晃晃地站不穩(wěn)跟在后面的那個在一塊光滑的圓石頭上滑了一下,差一點沒摔倒,但是,他猛力一掙,站穩(wěn)了,同時痛苦地尖叫了一聲。他仿佛有點頭昏眼花,一面搖晃著,一面伸出那只閑著的手,好象打算扶著空中的什么東西。站穩(wěn)之后,他再向前走去,不料又搖晃了一下,幾乎摔倒。于是,他就站著不動,瞧著前面那個一直沒有回過頭的人。
他這樣一動不動地足足站了一分鐘,好象心里在說服自己一樣。接著,他就叫了起來:“喂,比爾,我扭傷腳腕子啦!
比爾在白茫茫的河水里一搖一晃地走著。他沒有回頭。
后面那個人瞅著他這樣走去;臉上雖然照舊沒有表情,眼睛里卻流露著跟一頭受傷的鹿一樣的神色。
前面那個人一瘸一拐,登上對面的河岸,頭也不回,只顧向前走去,河里的人眼睜睜地瞧著。他的嘴唇有點發(fā)抖,因此,他嘴上那叢亂棕似的胡子也在明顯地抖動。他甚至不知不覺地伸出舌頭來舐舐嘴唇。
“比爾!”他大聲地喊著。
這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患難中求援的喊聲,但比爾并沒有回頭。他的伙伴干瞧著他,只見他古里古怪地一瘸一拐地走著,跌跌沖沖地前進,搖搖晃晃地登上一片不陡的斜坡,向矮山頭上不十分明亮的天際走去。他一直瞧著他跨過山頭,消失了蹤影。于是他掉轉眼光,慢慢掃過比爾走后留給他的那一圈世界。
靠近地平線的太陽,象一團快要熄滅的火球,幾乎被那些混混沌沌的濃霧同蒸氣遮沒了,讓你覺得它好象是什么密密團團,然而輪廓模糊、不可捉摸的東西。這個人單腿立著休息,掏出了他的表,現(xiàn)在是四點鐘,在這種七月底或者八月初的季節(jié)里——他說不出一兩個星期之內的確切的日期——他知道太陽大約是在西北方。他瞧了瞧南面,知道在那些荒涼的小山后面就是大熊湖;同時,他還知道在那個方向,北極圈的禁區(qū)界線深入到加拿大凍土地帶之內。他所站的地方,是銅礦河的一條支流,銅礦河本身則向北流去,通向加冕灣和北冰洋。他從來沒到過那兒,但是,有一次,他在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上曾經(jīng)瞧見過那地方。
他把周圍那一圈世界重新掃了一遍。這是一片叫人看了發(fā)愁的景象。到處都是模糊的天際線。小山全是那么低低的。沒有樹,沒有灌木,沒有草——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遼闊可怕的荒野,迅速地使他兩眼露出了恐懼神色。
“比爾!”他悄悄地、一次又一次地喊道:“比爾!”
他在白茫茫的水里畏縮著,好象這片廣大的世界正在用壓倒一切的力量擠壓著他,正在殘忍地擺出得意的威風來摧毀他。他象發(fā)瘧子似地抖了起來,連手里的槍都嘩喇一聲落到水里。這一聲總算把他驚醒了。他和恐懼斗爭著,盡力鼓起精神,在水里摸索,找到了槍。他把包袱向左肩挪動了一下,以便減輕扭傷的腳腕子的負擔。接著,他就慢慢地,小心謹慎地,疼得閃閃縮縮地向河岸走去。
他一步也沒有停。他象發(fā)瘋似地拼著命,不顧疼痛,匆匆登上斜坡,走向他的伙伴失去蹤影的那個山頭——比起那個瘸著腿,一瘸一拐的伙伴來,他的樣子更顯得古怪可笑?墒堑搅松筋^,只看見一片死沉沉的,寸草不生的淺谷。他又和恐懼斗爭著,克服了它,把包袱再往左肩挪了挪,蹣跚地走下山坡。
谷底一片潮濕,濃厚的苔蘚,象海綿一樣,緊貼在水面上。他走一步,水就從他腳底下濺射出來,他每次一提起腳,就會引起一種吧咂吧咂的聲音,因為潮濕的苔蘚總是吸住他的腳,不肯放松。他挑著好路,從一塊沼地走到另一塊沼地,并且順著比爾的腳印,走過一堆一堆的、象突出在這片苔蘚海里的小島一樣的巖石。
他雖然孤零零的一個人,卻沒有迷路。他知道,再往前去,就會走到一個小湖旁邊,那兒有許多極小極細的枯死的樅樹,當?shù)氐娜税涯莾航凶鳌疤崆嗄崞淅薄馑际恰靶」髯拥亍。而且,還有一條小溪通到湖里,溪水不是白茫茫的。
溪上有燈心草——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但是沒有樹木,他可以沿著這條小溪一直走到水源盡頭的分水嶺。他會翻過這道分水嶺,走到另一條小溪的源頭,這條溪是向西流的,他可以順著水流走到它注入狄斯河的地方,那里,在一條翻了的獨木船下面可以找到一個小坑,坑上面堆著許多石頭。這個坑里有他那支空槍所需要的子彈,還有釣鉤、釣絲和一張小魚網(wǎng)——打獵釣魚求食的一切工具。同時,他還會找到面粉——并不多——此外還有一塊腌豬肉同一些豆子。
比爾會在那里等他的,他們會順著狄斯河向南劃到大熊湖。接著,他們就會在湖里朝南方劃,一直朝南,直到麥肯齊河。到了那里,他們還要朝著南方,繼續(xù)朝南方走去,那么冬天就怎么也趕不上他們了。讓湍流結冰吧,讓天氣變得更凜冽吧,他們會向南走到一個暖和的赫德森灣公司的站頭,那兒不僅樹木長得高大茂盛,吃的東西也多得不得了。
這個人一路向前掙扎的時候,腦子里就是這樣想的。他不僅苦苦地拼著體力,也同樣苦苦地絞著腦汁,他盡力想著比爾并沒有拋棄他,想著比爾一定會在藏東西的地方等他。
他不得不這樣想,不然,他就用不著這樣拼命,他早就會躺下來死掉了。當那團模糊的象圓球一樣的太陽慢慢向西北方沉下去的時候,他一再盤算著在冬天追上他和比爾之前,他們向南逃去的每一寸路。他反復地想著地窖里和赫德森灣公司站頭上的吃的東西。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至于沒有吃到他想吃的東西的日子,那就更不止兩天了。他常常彎下腰,摘起沼地上那種灰白色的'漿果,把它們放到口里,嚼幾嚼,然后吞下去。這種沼地漿果只有一小粒種籽,外面包著一點漿水。一進口,水就化了,種籽又辣又苦。他知道這種漿果并沒有養(yǎng)份,但是他仍然抱著一種不顧道理,不顧經(jīng)驗教訓的希望,耐心地嚼著它們。
走到九點鐘,他在一塊巖石上絆了一下,因為極端疲倦和衰弱,他搖晃了一下就栽倒了。他側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地躺了一會。接著,他從捆包袱的皮帶當中脫出身子,笨拙地掙扎起來勉強坐著。這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他借著留連不散的暮色,在亂石中間摸索著,想找到一些干枯的苔蘚。后來,他收集了一堆,就升起一蓬火——一蓬不旺的,冒著黑煙的火——并且放了一白鐵罐子水在上面煮著。
他打開包袱,第一件事就是數(shù)數(shù)他的火柴。一共六十六根。為了弄清楚,他數(shù)了三遍。他把它們分成幾份,用油紙包起來,一份放在他的空煙草袋里,一份放在他的破帽子的帽圈里,最后一份放在貼胸的襯衫里面。做完以后,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慌,于是把它們完全拿出來打開,重新數(shù)過。
仍然是六十六根。
他在火邊烘著潮濕的鞋襪。鹿皮鞋已經(jīng)成了濕透的碎片。氈襪子有好多地方都磨穿了,兩只腳皮開肉綻,都在流血。一只腳腕子脹得血管直跳,他檢查了一下。它已經(jīng)腫得和膝蓋一樣粗了。他一共有兩條毯子,他從其中的一條撕下一長條,把腳腕子捆緊。此外,他又撕下幾條,裹在腳上,代替鹿皮鞋和襪子。接著,他喝完那罐滾燙的水,上好表的發(fā)條,就爬進兩條毯子當中。
他睡得跟死人一樣。午夜前后的短暫的黑暗來而復去。
太陽從東北方升了起來——至少也得說那個方向出現(xiàn)了曙光,因為太陽給烏云遮住了。
六點鐘的時候,他醒了過來,靜靜地仰面躺著。他仰視著灰色的天空,知道肚子餓了。當他撐住胳膊肘翻身的時候,一種很大的呼嚕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看見了一只公鹿,它正在用機警好奇的眼光瞧著他。這個牲畜離他不過五十尺光景,他腦子里立刻出現(xiàn)了鹿肉排在火上烤得咝咝響的情景和滋味。他無意識地抓起了那支空槍,瞄好準星,扣了一下扳機。公鹿哼了一下,一跳就跑開了,只聽見它奔過山巖時蹄子得得亂響的聲音。
這個人罵了一句,扔掉那支空槍。他一面拖著身體站起來,一面大聲地哼哼。這是一件很慢、很吃力的事。他的關節(jié)都象生了銹的鉸鏈。它們在骨臼里的動作很遲鈍,阻力很大,一屈一伸都得咬著牙才能辦到。最后,兩條腿總算站住了,但又花了一分鐘左右的工夫才挺起腰,讓他能夠象一個人那樣站得筆直。
他慢騰騰地登上一個小丘,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既沒有樹木,也沒有小樹叢,什么都沒有,只看到一望無際的灰色苔蘚,偶爾有點灰色的巖石,幾片灰色的小湖,幾條灰色的小溪,算是一點變化點綴。天空是灰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太陽的影子。他不知道哪兒是北方,他已經(jīng)忘掉了昨天晚上他是怎樣取道走到這里的。不過他并沒有迷失方向。
這他是知道的。不久他就會走到那塊“小棍子地”。他覺得它就在左面的什么地方,而且不遠——可能翻過下一座小山頭就到了。
于是他就回到原地,打好包袱,準備動身。他摸清楚了那三包分別放開的火柴還在,雖然沒有停下來再數(shù)數(shù)。不過,他仍然躊躇了一下,在那兒一個勁地盤算,這次是為了一個厚實的鹿皮口袋。袋子并不大。他可以用兩只手把它完全遮沒。他知道它有十五磅重——相當于包袱里其他東西的總和——這個口袋使他發(fā)愁。最后,他把它放在一邊,開始卷包袱?墒,卷了一會,他又停下手,盯著那個鹿皮口袋。他匆忙地把它抓到手里,用一種反抗的眼光瞧瞧周圍,仿佛這片荒原要把它搶走似的;等到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開始這一天的路程的時候,這個口袋仍然包在他背后的包袱里。
他轉向左面走著,不時停下來吃沼地上的漿果。扭傷的腳腕子已經(jīng)僵了,他比以前跛得更明顯,但是,比起肚子里的痛苦,腳疼就算不了什么。饑餓的疼痛是劇烈的。它們一陣一陣地發(fā)作,好象在啃著他的胃,疼得他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到“小棍子地”必須走的路線上。沼地上的漿果并不能減輕這種劇痛,那種刺激性的味道反而使他的舌頭和口腔熱辣辣的。
他走到了一個山谷,那兒有許多松雞從巖石和沼地里呼呼地拍著翅膀飛起來。它們發(fā)出一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他拿石子打它們,但是打不中。他把包袱放在地上,象貓捉麻雀一樣地偷偷走過去。鋒利的巖石穿過他的褲子,劃破了他的腿,直到膝蓋流出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跡;但是在饑餓的痛苦中,這種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他在潮濕的苔蘚上爬著,弄得衣服濕透,身上發(fā)冷;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覺得,因為他想吃東西的念頭那么強烈。而那一群松雞卻總是在他面前飛起來,呼呼地轉,到后來,它們那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簡直變成了對他的嘲笑,于是他就咒罵它們,隨著它們的叫聲對它們大叫起來。
有一次,他爬到了一定是睡著了的一只松雞旁邊。他一直沒有瞧見,直到它從巖石的角落里沖著他的臉竄起來,他才發(fā)現(xiàn)。他象那只松雞起飛一樣驚慌,抓了一把,只撈到了三根尾巴上的羽毛。當他瞅著它飛走的時候,他心里非常恨它,好象它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隨后他回到原地,背起包袱。
時光漸漸消逝,他走進了連綿的山谷,或者說是沼地,這些地方的野物比較多。一群馴鹿走了過去,大約有二十多頭,都呆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來復槍的射程以內。他心里有一種發(fā)狂似的、想追趕它們的念頭,而且相信自己一定能追上去捉住它們。一只黑狐貍朝他走了過來,嘴里叼著一只松雞。這個人喊了一聲。這是一種可怕的喊聲,那只狐貍嚇跑了,可是沒有丟下松雞。
傍晚時,他順著一條小河走去,由于含著石灰而變成乳白色的河水從稀疏的燈心草叢里流過去。他緊緊抓注這些燈心草的根部,拔起一種好象嫩蔥芽,只有木瓦上的釘子那么大的東西。這東西很嫩,他的牙齒咬進去,會發(fā)出一種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味道很好。但是它的纖維卻不容易嚼。
它是由一絲絲的充滿了水份的纖維組成的:跟漿果一樣,完全沒有養(yǎng)份。他丟開包袱,爬到燈心草叢里,象牛似的大咬大嚼起來。他非常疲倦,總希望能歇一會——躺下來睡個覺;可是他又不得不繼續(xù)掙扎前進——不過,這并不一定是因為他急于要趕到“小棍子地”,多半還是饑餓在逼著他。他在小水坑里找青蛙,或者用指甲挖土找小蟲,雖然他也知道,在這么遠的北方,是既沒有青蛙也沒有小蟲的。
他瞧遍了每上個水坑,都沒有用,最后,到了漫漫的暮色襲來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一個水坑里有一條獨一無二的、象鰷魚般的小魚。他把胳膊伸下水去,一直沒到肩頭,但是它又溜開了。于是他用雙手去捉,把池底的乳白色泥漿全攪渾了。正在緊張的關頭,他掉到了坑里,半身都浸濕了,F(xiàn)在,水太渾了,看不清魚在哪兒,他只好等著,等泥漿沉淀下去。
他又捉起來,直到水又攪渾了。可是他等不及了,便解下身上的白鐵罐子,把坑里的水舀出去;起初,他發(fā)狂一樣地舀著,把水濺到自己身上,同時,固為潑出去的水距離太近,水又流到坑里。后來,他就更小心地舀著,盡量讓自己冷靜一點,雖然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在發(fā)抖。這樣過了半小時,坑里的水差不多舀光了。剩下來的連一杯也不到。
可是,并沒有什么魚;他這才發(fā)現(xiàn)石頭里面有一條暗縫,那條魚已經(jīng)從那里鉆到了旁邊一個相連的大坑——坑里的水他一天一夜也舀不干。如果他早知道有這個暗縫,他一開始就會把它堵死,那條魚也就歸他所有了。他這樣想著,四肢無力地倒在潮濕的地上。起初,他只是輕輕地哭,過了一會,他就對著把他團團圍住的無情的荒原號陶大哭;后來,他又大聲抽噎了好久。
他升起一蓬火,喝了幾罐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并且照昨天晚上那樣在一塊巖石上露宿。最后他檢查了一下火柴是不是干燥,并且上好表的發(fā)條,毯子又濕又冷,腳腕子疼得在悸動?墒撬挥叙I的感覺,在不安的睡眠里,他夢見了一桌桌酒席和一次次宴會,以及各種各樣的擺在桌上的食物。
醒來時,他又冷又不舒服。天上沒有太陽;颐擅傻拇蟮睾吞炜兆兊糜鷣碛幊粱璋。一陣刺骨的寒風刮了起來,初雪鋪白了山頂。他周圍的空氣愈來愈濃,成了白茫茫一片,這時,他已經(jīng)升起火,又燒了一罐開水。天上下的一半是雨,一半是雪,雪花又大又潮。起初,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但后來越下越多,蓋滿了地面,淋熄了火,糟蹋了他那些當作燃料的干苔蘚。
這是一個警告,他得背起包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至于到哪兒去,他可不知道。他既不關心小棍子地,也不關心比爾和狄斯河邊那條翻過來的獨木舟下的地窖。他完全給“吃”這個詞兒管住了。他餓瘋了。他根本不管他走的是什么路,只要能走出這個谷底就成。他在濕雪里摸索著,走到濕漉漉的沼地漿果那兒,接著又一面連根拔著燈心草,一面試探著前進。不過這東西既沒有味,又不能把肚子填飽。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帶酸味的野草,就把找到的都吃了下去,可是找到的并不多,因為它是一種蔓生植物,很容易給幾寸深的雪埋沒。那天晚上他既沒有火,也沒有熱水,他就鉆在毯子里睡覺,而且常常餓醒。這時,雪已經(jīng)變成了冰冷的雨。他覺得雨落在他仰著的臉上,給淋醒了好多次。天亮了——又是灰蒙蒙的一天,沒有太陽。雨已經(jīng)停了。刀絞一樣的饑餓感覺也消失了。他已經(jīng)喪失了想吃食物的感覺。他只覺得胃里隱隱作痛,但并不使他過分難過。他的腦子已經(jīng)比較清醒,他又一心一意地想著“小棍子地”和狄斯河邊的地窖了。
他把撕剩的那條毯子扯成一條條的,裹好那雙鮮血淋淋的腳。同時把受傷的腳腕子重新捆緊,為這一天的旅行做好準備。等到收拾包袱的時候,他對著那個厚實的鹿皮口袋想了很久,但最后還是把它隨身帶著。
雪已經(jīng)給雨水淋化了,只有山頭還是白的。太陽出來了,他總算能夠定出羅盤的方位來了,雖然他知道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迷了路。在前兩天的游蕩中,他也許走得過分偏左了。因此,他為了校正,就朝右面走,以便走上正確的路程。
現(xiàn)在,雖然餓的痛苦已經(jīng)不再那么敏銳,他卻感到了虛弱。他在摘那種沼地上的漿果,或者拔燈心草的時候,常常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覺得他的舌頭很干燥,很大,好象上面長滿了細毛,含在嘴里發(fā)苦。他的心臟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每走幾分鐘,心里就會猛烈地怦怦地跳一陣,然后變成一種痛苦的一起一落的迅速猛跳,逼得他透不過氣,只覺得頭昏眼花。
中午時分,他在一個大水坑里發(fā)現(xiàn)了兩條鰷魚。把坑里的水舀干是不可能的,但是現(xiàn)在他比較鎮(zhèn)靜,就想法子用白鐵罐子把它們撈起來。它們只有他的小指頭那么長,但是他現(xiàn)在并不覺得特別餓。胃里的隱痛已經(jīng)愈來愈麻木,愈來愈不覺得了。他的胃幾乎象睡著了似的。他把魚生吃下去,費勁地咀嚼著,因為吃東西已成了純粹出于理智的動作。他雖然并不想吃,但是他知道,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吃。
黃昏時候,他又捉到了三條鰷魚,他吃掉兩條,留下一條作第二天的早飯。太陽已經(jīng)曬干了零星散漫的苔蘚,他能夠燒點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了。這一天,他走了不到十哩路;第二天,只要心臟許可,他就往前走,只走了五哩多地。但是胃里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它已經(jīng)睡著了。
現(xiàn)在,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帶,馴鹿愈來愈多,狼也多起來了;脑锍3鞒隼青频穆曇簦幸淮,他還瞧見了三只狼在他前面的路上穿過。
又過了一夜;早晨,因為頭腦比較清醒,他就解開系著那厚實的鹿皮口袋的皮繩,從袋口倒出一股黃澄澄的粗金沙和金塊。他把這些金子分成了大致相等的兩堆,一堆包在一塊毯子里,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藏好,把另外那堆仍舊裝到口袋里。同時,他又從剩下的那條毯子上撕下幾條,用來裹腳。他仍然舍不得他的槍,因為狄斯河邊的地窖里有子彈。
這是一個下霧的日子,這一天,他又有了餓的感覺。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他一陣一陣地暈得什么都看不見,F(xiàn)在,對他來說,一絆就摔跤已經(jīng)不是稀罕事了;有一次,他給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一個松雞窩里。那里面有四只剛孵出的小松雞,出世才一天光景——那些活蹦亂跳的小生命只夠吃一口;他狼吞虎咽,把它們活活塞到嘴里,象嚼蛋殼似地吃起來,母松雞大吵大叫地在他周圍撲來撲去。他把槍當作棍子來打它,可是它閃開了。他投石子打它,碰巧打傷了它的一個翅膀。松雞拍擊著受傷的翅膀逃開了,他就在后面追趕。
那幾只小雞只引起了他的胃口。他拖著那只受傷的腳腕子,一瘸一拐,跌跌沖沖地追下去,時而對它扔石子,時而粗聲吆喝;有時候,他只是一瘸一拐,不聲不響地追著,摔倒了就咬著牙、耐心地爬起來,或者在頭暈得支持不住的時候用手揉揉眼睛。
這么一追,竟然穿過了谷底的沼地,發(fā)現(xiàn)了潮濕苔癬上的一些腳櫻。這不是他自己的腳營,他看得出來。一定是比爾的。不過他不能停下,因為母松雞正在向前跑。他得先把它捉住,然后回來察看。
母松雞給追得精疲力盡;可是他自己也累壞了。它歪著身子倒在地上喘個不停,他也歪著倒在地上喘個不停,只隔著十來尺,然而沒有力氣爬過去。等到他恢復過來,它也恢復過來了,他的餓手才伸過去,它就撲著翅膀,逃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這場追趕就這樣繼續(xù)下去。天黑了,它終于逃掉了。由于渾身軟弱無力絆了一跤,頭重腳輕地栽下去,劃破了臉,包袱壓在背上。他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久,后來才翻過身,側著躺在地上,上好表,在那兒一直躺到早晨。
又是一個下霧的日子。他剩下的那條毯子已經(jīng)有一半做了包腳布。他沒有找到比爾的蹤跡?墒菦]有關系。餓逼得他太厲害了——不過——不過他又想,是不是比爾也迷了路。走到中午的時候,累贅的包袱壓得他受不了。于是他重新把金子分開,但這一次只把其中的一半倒在地上。到了下午,他把剩下來的那一點也扔掉了,現(xiàn)在,他只有半條毯子、那個白鐵罐子和那支槍。
一種幻覺開始折磨他。他覺得有十足的把握,他還剩下一粒子彈。它就在槍膛里,而他一直沒有想起?墒橇硪环矫,他也始終明自,槍膛里是空的。但這種幻覺總是縈回不散。他斗爭了幾個鐘頭,想擺脫這種幻覺,后來他就打開槍,結果面對著空槍膛。這樣的失望非常痛苦,仿佛他真的希望會找到那粒子彈似的。
經(jīng)過半個鐘頭的跋涉之后,這種幻覺又出現(xiàn)了。他于是又跟它斗爭,而它又纏住他不放,直到為了擺脫它,他又打開槍膛打消自己的念頭。有時候,他越想越遠,只好一面憑本能自動向前跋涉,一面讓種種奇怪的念頭和狂想,象蛀蟲一樣地啃他的腦髓。但是這類脫離現(xiàn)實的邏思大都維持不了多久,因為饑餓的痛苦總會把他刺醒。有一次,正在這樣瞎想的時候,他忽然猛地驚醒過來,看到一個幾乎叫他昏倒的東西。他象酒醉一樣地晃蕩著,好讓自己不致跌倒。在他面前站著一匹馬。一匹馬!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霎時間金星亂迸。他狼狠地揉著眼睛,讓自己瞧瞧清楚,原來它并不是馬,而是一頭大棕熊。這個畜生正在用一種好戰(zhàn)的好奇眼光仔細察看著他。
這個人舉槍上肩,把槍舉起一半,就記起來。他放下槍,從屁般后面的鑲珠刀鞘里拔出獵刀。他面前是肉和生命。他用大拇指試試刀刃。刀刃很鋒利。刀尖也很鋒利。
他本來會撲到熊身上,把它殺了的?墒撬男膮s開始了那種警告性的猛跳。接著又向上猛頂,迅速跳動,頭象給鐵箍箍緊了似的,腦子里漸漸感到一陣昏迷。
他的不顧一切的勇氣已經(jīng)給一陣洶涌起伏的恐懼驅散了。處在這樣衰弱的境況中,如果那個畜生攻擊他,怎么辦?
他只好盡力擺出極其威風的樣子,握緊獵刀,狠命地盯著那頭熊。它笨拙地向前挪了兩步,站直了,發(fā)出試探性的咆哮。
如果這個人逃跑,它就追上去;不過這個人并沒有逃跑,F(xiàn)在,由于恐懼而產生的勇氣已經(jīng)使他振奮起來。同樣地,他也在咆哮,而且聲音非常兇野,非?膳,發(fā)出那種生死攸關、緊緊地纏著生命的根基的恐懼。
那頭熊慢慢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發(fā)出威脅的咆哮,連它自己也給這個站得筆直、毫不害怕的神秘動物嚇住了。可是這個人仍舊不動。他象石像一樣地站著,直到危險過去,他才猛然哆嗦了一陣,倒在潮濕的苔蘚里。
他重新振作起來,繼續(xù)前進,心里又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這不是害怕他會束手無策地死于斷糧的恐懼,而是害怕饑餓還沒有耗盡他的最后一點求生力,他已經(jīng)給兇殘地摧毀了。這地方的狼很多。狼嗥的聲音在荒原上飄來飄去,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危險的羅網(wǎng),好象伸手就可以摸到,嚇得他不由舉起雙手,把它向后推去,仿佛它是給風刮緊了的帳篷。
那些狼,時常三三兩兩地從他前面走過。但是都避著他。一則因為它們?yōu)閿?shù)不多,此外,它們要找的是不會搏斗的馴鹿,而這個直立走路的奇怪動物卻可能既會抓又會咬。
傍晚時他碰到了許多零亂的骨頭,說明狼在這兒咬死過一頭野獸。這些殘骨在一個鐘頭以前還是一頭小馴鹿,一面尖叫,一面飛奔,非;钴S。他端詳著這些骨頭,它們已經(jīng)給啃得精光發(fā)亮,其中只有一部份還沒有死去的細胞泛著粉紅色。難道在天黑之前,他也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嗎?生命就是這樣嗎,呃?真是一種空虛的、轉瞬即逝的東西。只有活著才感到痛苦。死并沒有什么難過。死就等于睡覺。它意味著結束,休息。那么,為什么他不甘心死呢?
但是,他對這些大道理想得并不長久。他蹲在苔蘚地上,嘴里銜著一根骨頭,吮吸著仍然使骨頭微微泛紅的殘余生命。甜蜜蜜的肉味,跟回憶一樣隱隱約約,不可捉摸,卻引得他要發(fā)瘋。他咬緊骨頭,使勁地嚼。有時他咬碎了一點骨頭,有時卻咬碎了自己的牙,于是他就用巖石來砸骨頭,把它搗成了醬,然后吞到肚里。匆忙之中,有時也砸到自己的指頭,使他一時感到驚奇的是,石頭砸了他的指頭他并不覺得很痛。
接著下了幾天可怕的雨雪。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露宿,什么時候收拾行李。他白天黑夜都在趕路。他摔倒在哪里就在哪里休息,一到垂危的生命火花閃爍起來,微微燃燒的時候,就慢慢向前走。他已經(jīng)不再象人那樣掙扎了。逼著他向前走的,是他的生命,因為它不愿意死。他也不再痛苦了。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變得遲鈍麻木,他的腦子里則充滿了怪異的幻象和美妙的夢境。
不過,他老是吮吸著,咀嚼著那只小馴鹿的碎骨頭,這是他收集起來隨身帶著的一點殘屑。他不再翻山越嶺了,只是自動地順著一條流過一片寬闊的淺谷的溪水走去?墒撬葲]有看見溪流,也沒有看到山谷。他只看到幻象。他的靈魂和肉體雖然在并排向前走,向前爬,但它們是分開的,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非常微弱。
有一天,他醒過來,神智清楚地仰臥在一塊巖石上。太陽明朗暖和。他聽到遠處有一群小馴鹿尖叫的聲音。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下過雨,刮過風,落過雪,至于他究竟被暴風雨吹打了兩天或者兩個星期,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一動不動地躺了好一會,溫和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使他那受苦受難的身體充滿了暖意。這是一個晴天,他想道。
也許,他可以想辦法確定自己的方位。他痛苦地使勁偏過身子;下面是一條流得很慢的很寬的河。他覺得這條河很陌生,真使他奇怪。他慢慢地順著河望去,寬廣的河灣婉蜒在許多光禿禿的小荒山之間,比他往日碰到的任何小山都顯得更光禿,更荒涼,更低矮。他于是慢慢地,從容地,毫不激動地,或者至多也是抱著一種極偶然的興致,順著這條奇怪的河流的方向,向天際望去,只看到它注入一片明亮光輝的大海。他仍然不激動。太奇怪了,他想道,這是幻象吧,也許是海市蜃樓吧——多半是幻象,是他的錯亂的神經(jīng)搞出來的把戲。后來,他又看到光亮的大海上停泊著一只大船,就更加相信這是幻象。他眼睛閉了一會再睜開。奇怪,這種幻象竟會這樣地經(jīng)久不散!然而并不奇怪,他知道,在荒原中心絕不會有什么大海,大船,正象他知道他的空槍里沒有子彈一樣。
他聽到背后有一種吸鼻子的聲音——仿佛喘不出氣或者咳嗽的聲音。由于身體極端虛弱和僵硬,他極慢極慢地翻一個身。他看不出附近有什么東西,但是他耐心地等著。
又聽到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離他不到二十尺遠的兩塊巖石之間,他隱約看到一只灰狼的頭。那雙尖耳朵并不象別的狼那樣豎得筆挺;它的眼睛昏暗無光,布滿血絲;腦袋好象無力地、苦惱地耷拉著。這個畜生不斷地在太陽光里霎眼。它好象有玻正當他瞧著它的時候,它又發(fā)出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
至少,這總是真的,他一面想,一面又翻過身,以便瞧見先前給幻象遮住的現(xiàn)實世界?墒,遠處仍舊是一片光輝的大海,那條船仍然清晰可見。難道這是真的嗎?他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畢竟想出來了。他一直在向北偏東走,他已經(jīng)離開狄斯分水嶺,走到了銅礦谷。這條流得很慢的寬廣的河就是銅礦河。那片光輝的大海是北冰洋。那條船是一艘捕鯨船,本來應該駛往麥肯齊河口,可是偏了東,太偏東了,目前停泊在加冕灣里。他記起了很久以前他看到的那張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現(xiàn)在,對他來說,這完全是清清楚楚,入情入理的。
他坐起來,想著切身的事情。裹在腳上的毯子已經(jīng)磨穿了,他的腳破得沒有一處好肉。最后一條毯子已經(jīng)用完了。槍和獵刀也不見了。帽子不知在什么地方丟了,帽圈里那小包火柴也一塊丟了,不過,貼胸放在煙草袋里的那包用油紙包著的火柴還在,而且是干的。他瞧了一下表。時針指著十一點,表仍然在走。很清楚,他一直沒有忘了上表。
他很冷靜,很沉著。雖然身體衰弱已極,但是并沒有痛苦的感覺。他一點也不餓。甚至想到食物也不會產生快感。
現(xiàn)在,他無論做什么,都只憑理智。他齊膝蓋撕下了兩截褲腿,用來裹腳。他總算還保住了那個白鐵罐子。他打算先喝點熱水,然后再開始向船走去,他已經(jīng)料到這是一段可怕的路程。
他的動作很慢。他好象半身不遂地哆嗦著。等到他預備去收集干苔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他試了又試,后來只好死了這條心,他用手和膝蓋支著爬來爬去。有一次,他爬到了那只病狼附近。那個畜生,一面很不情愿地避開他,一面用那條好象連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的舌頭舐著自己的牙床。這個人注意到它的舌頭并不是通常那種健康的紅色,而是一種暗黃色,好象蒙著一層粗糙的、半干的粘膜。
這個人喝下熱水之后,覺得自己可以站起來了,甚至還可以象想象中一個快死的人那樣走路了。他每走一兩分鐘,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的步子軟弱無力,很不穩(wěn),就象跟在他后面的那只狼一樣又軟又不穩(wěn);這天晚上,等到黑夜籠罩了光輝的大海的時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間的距離只縮短了不到四哩。
這一夜,他總是聽到那只病狼咳嗽的聲音,有時候,他又聽到了一群小馴鹿的叫聲。他周圍全是生命,不過那是強壯的生命,非;钴S而健康的生命,同時他也知道,那只病狼所以要緊跟著他這個病人,是希望他先死。早晨,他一掙開眼睛就看到這個畜生正用一種如饑似渴的眼光瞪著他。它夾著尾巴蹲在那兒,好象一條可憐的倒楣的狗。早晨的寒風吹得它直哆嗦,每逢這個人對它勉強發(fā)出一種低聲咕嚕似的吆喝,它就無精打采地呲著牙。
太陽亮堂堂地升了起來,這一早晨,他一直在絆絆跌跌地,朝著光輝的海洋上的那條船走。天氣好極了。這是高緯度地方的那種短暫的晚秋。它可能連續(xù)一個星期。也許明后天就會結束。
下午,這個人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那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他不是走,而是爬的。他認為可能是比爾,不過他只是漠不關心地想想罷了。他并沒有什么好奇心。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興致和熱情。他已經(jīng)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的胃和神經(jīng)都睡著了。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著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愿死去。正因為生命不愿死,他才仍然要吃沼地上的漿果和鰷魚,喝熱水,一直提防著那只病狼。
他跟著那個掙扎前進的人的痕跡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盡頭——潮濕的苔蘚上攤著幾根才啃光的骨頭,附近還有許多狼的腳櫻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跟他自己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厚實的鹿皮口袋,但已經(jīng)給尖利的牙齒咬破了。他那無力的手已經(jīng)拿不動這樣沉重的袋子了,可是他到底把它提起來了。比爾至死都帶著它。哈哈!他可以嘲笑比爾了。
他可以活下去,把它帶到光輝的海洋里那條船上。他的笑聲粗厲可怕,跟烏鴉的怪叫一樣,而那條病狼也隨著他,一陣陣地慘嗥。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真是比爾的骸骨,他怎么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是比爾的話?
他轉身走開了。不錯,比爾拋棄了他;但是他不愿意拿走那袋金子,也不愿意吮吸比爾的骨頭。不過,如果事情掉個頭的話,比爾也許會做得出來的,他一面搖搖晃晃地前進,一面暗暗想著這些情形。
他走到了一個水坑旁邊。就在他彎下腰找鰷魚的時候,他猛然仰起頭,好象給戳了一下。他瞧見了自己反映在水里的險。臉色之可怕,竟然使他一時恢復了知覺,感到震驚了。這個坑里有三條鰷魚,可是坑太大,不好舀;他用白鐵罐子去捉,試了幾次都不成,后來他就不再試了。他怕自己會由于極度虛弱,跌進去淹死。而且,也正是因為這一層,他才沒有跨上沿著沙洲并排漂去的木頭,讓河水帶著他走。
這一天,他和那條船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哩;第二天,又縮短了兩哩——因為現(xiàn)在他是跟比爾先前一樣地在爬;到了第五天末尾,他發(fā)現(xiàn)那條船離開他仍然有七哩,而他每天連一哩也爬不到了。幸虧天氣仍然繼續(xù)放晴,他于是繼續(xù)爬行,繼續(xù)暈倒,輾轉不停地爬;而那頭狼也始終跟在他后面,不斷地咳嗽和哮喘。他的膝蓋已經(jīng)和他的腳一樣鮮血淋漓,盡管他撕下了身上的襯衫來墊膝蓋,他背后的苔蘚和巖石上仍然留下了一路血漬。有一次,他回頭看見病狼正餓得發(fā)慌地舐著他的血漬、他不由得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可能遭到的結局——除非——除非他干掉這只狼。于是,—幕從來沒有演出過的殘酷的求生悲劇就開始了——病人一路爬著,病狼一路跛行著,兩個生靈就這樣在荒原里拖著垂死的軀殼,相互獵取著對方的生命。
如果這是一條健康的狼,那末,他覺得倒也沒有多大關系;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喂這么一只令人作嘔、只剩下一口氣的狼,他就覺得非常厭惡。他就是這樣吹毛求疵,F(xiàn)在,他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又給幻象弄得迷迷糊糊,而神智清楚的時候也愈來愈少,愈來愈短。
有一次,他從昏迷中給一種貼著他耳朵喘息的聲音驚醒了。那只狼一跛一跛地跳回去,它因為身體虛弱,一失足摔了一跤。樣子可笑極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他甚至也不害怕。他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根本談不到那些。不過,這一會,他的頭腦卻很清醒,于是他躺在那兒,仔細地考慮。
那條船離他不過四哩路,他把眼睛擦凈之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同時,他還看出了一條在光輝的大海里破浪前進的小船的白帆?墒牵瑹o論如何他也爬不完這四哩路。這一點,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以后,他還非常鎮(zhèn)靜。他知道他連半哩路也爬不了。不過,他仍然要活下去。在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之后,他居然會死掉,那未免太不合理了。命運對他實在太苛刻了,然而,盡管奄奄一息,他還是不情愿死。也許,這種想法完全是發(fā)瘋,不過,就是到了死神的鐵掌里,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
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zhèn)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上來,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沒。這種要命的疲倦,很象一片大海,一漲再漲,一點一點地淹沒他的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劃著,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著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劃著。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著,現(xiàn)在,他能夠聽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著氣,慢慢地向他逼近。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象經(jīng)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jīng)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干舌頭正象砂紙一樣地磨擦著他的兩腮。他那兩只手一下子伸了出來——或者,至少也是他憑著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那只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這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著不動,盡力和昏迷斗爭,等著那個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浪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著或是做夢,他都在等著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他并沒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里慢慢蘇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著他的一只手舐去。他靜靜地等著。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后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墒沁@個人也等了很久,那只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床。于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著,他的手無力地掐著的時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祝五分鐘之后,這個人已經(jīng)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jīng)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里已經(jīng)滿是狼毛。半小時后,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饅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并不好吃,就象硬灌到他胃里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著意志硬灌下去的。后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著了。
捕鯨船“白德福號”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為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鯨艇,到岸上去察看。接著,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活著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jīng)瞎了,失去了知覺。它就象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著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點鐘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三星期以后,這個人躺在捕鯨船“白德福號”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著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jīng)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沒過幾天,他就跟那些科學家和船員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吃飯了,他饞得不得了地望著面前這么多好吃的東西,焦急地瞧著它溜進別人口里。每逢別人咽下一口的時候,他眼睛里就會流露出一種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飯的時候,他免不了要恨這些人。他給恐懼纏住了,他老怕糧食維持不了多久。他向廚子,船艙里的服務員和船長打聽食物的貯藏量。他們對他保證了無數(shù)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會狡猾地溜到貯藏室附近親自窺探。
看起來,這個人正在發(fā)胖。他每天都會胖一點。那批研究科學的人都搖著頭,提出他們的理論。他們限制了這個人的飯量,可是他的腰圍仍然在加大,身體胖得驚人。
水手們都咧著嘴笑。他們心里有數(shù)。等到這批科學家派人來監(jiān)視他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了。他們看到他在早飯以后萎靡不振地走著,而且會象叫化子似地,向一個水手伸出手。那個水手笑了笑,遞給他一塊硬面包,他貪婪地把它拿住,象守財奴瞅著金子般地瞅著它,然后把它塞到襯衫里面。別的咧著嘴笑的水手也送給他同樣的禮品。
這些研究科學的人很謹慎。他們隨他去。但是他們常常暗暗檢查他的床鋪。那上面擺著一排排的硬面包,褥子也給硬面包塞得滿滿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塞滿了硬面包。然而他的神志非常清醒。他是在防備可能發(fā)生的另一次饑荒——就是這么回事。研究科學的人說,他會恢復常態(tài)的;事實也是如此,“白德福號”的鐵錨還沒有在舊金山灣里隆隆地拋下去,他就正常了。 一切,總算剩下了這一點——
他們經(jīng)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
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就是勝利,
盡管他們輸?shù)袅速博的本錢。
他們兩個一瘸一拐地,吃力地走下河岸,有一次,走在前面的那個還在亂石中間失足搖晃了一下。他們又累又乏,因為長期忍受苦難,臉上都帶著愁眉苦臉、咬牙苦熬的表情。他們肩上捆著用毯子包起來的沉重包袱?偹隳菞l勒在額頭上的皮帶還得力,幫著吊住了包袱。他們每人拿著一支來復槍。他們彎著腰走路,肩膀沖向前面,而腦袋沖得更前,眼睛總是瞅著地面。
“我們藏在地窖里的那些子彈,我們身邊要有兩三發(fā)就好了,”走在后面的那個人說道。
他的聲調,陰沉沉的,干巴巴的,完全沒有感情。他冷冷地說著這些話;前面的那個只顧一瘸一拐地向流過巖石、激起一片泡沫的白茫茫的小河里走去,一句話也不回答。
后面的那個緊跟著他。他們兩個都沒有脫掉鞋襪,雖然河水冰冷——冷得他們腳腕子疼痛,兩腳麻木。每逢走到河水沖擊著他們膝蓋的地方,兩個人都搖搖晃晃地站不穩(wěn)跟在后面的那個在一塊光滑的圓石頭上滑了一下,差一點沒摔倒,但是,他猛力一掙,站穩(wěn)了,同時痛苦地尖叫了一聲。他仿佛有點頭昏眼花,一面搖晃著,一面伸出那只閑著的手,好象打算扶著空中的什么東西。站穩(wěn)之后,他再向前走去,不料又搖晃了一下,幾乎摔倒。于是,他就站著不動,瞧著前面那個一直沒有回過頭的人。
他這樣一動不動地足足站了一分鐘,好象心里在說服自己一樣。接著,他就叫了起來:“喂,比爾,我扭傷腳腕子啦!
比爾在白茫茫的河水里一搖一晃地走著。他沒有回頭。
后面那個人瞅著他這樣走去;臉上雖然照舊沒有表情,眼睛里卻流露著跟一頭受傷的鹿一樣的神色。
前面那個人一瘸一拐,登上對面的河岸,頭也不回,只顧向前走去,河里的人眼睜睜地瞧著。他的嘴唇有點發(fā)抖,因此,他嘴上那叢亂棕似的胡子也在明顯地抖動。他甚至不知不覺地伸出舌頭來舐舐嘴唇。
“比爾!”他大聲地喊著。
這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患難中求援的喊聲,但比爾并沒有回頭。他的伙伴干瞧著他,只見他古里古怪地一瘸一拐地走著,跌跌沖沖地前進,搖搖晃晃地登上一片不陡的斜坡,向矮山頭上不十分明亮的天際走去。他一直瞧著他跨過山頭,消失了蹤影。于是他掉轉眼光,慢慢掃過比爾走后留給他的那一圈世界。
靠近地平線的太陽,象一團快要熄滅的火球,幾乎被那些混混沌沌的濃霧同蒸氣遮沒了,讓你覺得它好象是什么密密團團,然而輪廓模糊、不可捉摸的東西。這個人單腿立著休息,掏出了他的表,現(xiàn)在是四點鐘,在這種七月底或者八月初的季節(jié)里——他說不出一兩個星期之內的確切的日期——他知道太陽大約是在西北方。他瞧了瞧南面,知道在那些荒涼的小山后面就是大熊湖;同時,他還知道在那個方向,北極圈的禁區(qū)界線深入到加拿大凍土地帶之內。他所站的地方,是銅礦河的一條支流,銅礦河本身則向北流去,通向加冕灣和北冰洋。他從來沒到過那兒,但是,有一次,他在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上曾經(jīng)瞧見過那地方。
他把周圍那一圈世界重新掃了一遍。這是一片叫人看了發(fā)愁的景象。到處都是模糊的天際線。小山全是那么低低的。沒有樹,沒有灌木,沒有草——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遼闊可怕的荒野,迅速地使他兩眼露出了恐懼神色。
“比爾!”他悄悄地、一次又一次地喊道:“比爾!”
他在白茫茫的水里畏縮著,好象這片廣大的世界正在用壓倒一切的力量擠壓著他,正在殘忍地擺出得意的威風來摧毀他。他象發(fā)瘧子似地抖了起來,連手里的槍都嘩喇一聲落到水里。這一聲總算把他驚醒了。他和恐懼斗爭著,盡力鼓起精神,在水里摸索,找到了槍。他把包袱向左肩挪動了一下,以便減輕扭傷的腳腕子的負擔。接著,他就慢慢地,小心謹慎地,疼得閃閃縮縮地向河岸走去。
他一步也沒有停。他象發(fā)瘋似地拼著命,不顧疼痛,匆匆登上斜坡,走向他的伙伴失去蹤影的那個山頭——比起那個瘸著腿,一瘸一拐的伙伴來,他的樣子更顯得古怪可笑?墒堑搅松筋^,只看見一片死沉沉的,寸草不生的淺谷。他又和恐懼斗爭著,克服了它,把包袱再往左肩挪了挪,蹣跚地走下山坡。
谷底一片潮濕,濃厚的苔蘚,象海綿一樣,緊貼在水面上。他走一步,水就從他腳底下濺射出來,他每次一提起腳,就會引起一種吧咂吧咂的聲音,因為潮濕的苔蘚總是吸住他的腳,不肯放松。他挑著好路,從一塊沼地走到另一塊沼地,并且順著比爾的腳印,走過一堆一堆的、象突出在這片苔蘚海里的小島一樣的巖石。
他雖然孤零零的一個人,卻沒有迷路。他知道,再往前去,就會走到一個小湖旁邊,那兒有許多極小極細的枯死的樅樹,當?shù)氐娜税涯莾航凶鳌疤崆嗄崞淅薄馑际恰靶」髯拥亍。而且,還有一條小溪通到湖里,溪水不是白茫茫的。
溪上有燈心草——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但是沒有樹木,他可以沿著這條小溪一直走到水源盡頭的分水嶺。他會翻過這道分水嶺,走到另一條小溪的源頭,這條溪是向西流的,他可以順著水流走到它注入狄斯河的地方,那里,在一條翻了的獨木船下面可以找到一個小坑,坑上面堆著許多石頭。這個坑里有他那支空槍所需要的子彈,還有釣鉤、釣絲和一張小魚網(wǎng)——打獵釣魚求食的一切工具。同時,他還會找到面粉——并不多——此外還有一塊腌豬肉同一些豆子。
比爾會在那里等他的,他們會順著狄斯河向南劃到大熊湖。接著,他們就會在湖里朝南方劃,一直朝南,直到麥肯齊河。到了那里,他們還要朝著南方,繼續(xù)朝南方走去,那么冬天就怎么也趕不上他們了。讓湍流結冰吧,讓天氣變得更凜冽吧,他們會向南走到一個暖和的赫德森灣公司的站頭,那兒不僅樹木長得高大茂盛,吃的東西也多得不得了。
這個人一路向前掙扎的時候,腦子里就是這樣想的。他不僅苦苦地拼著體力,也同樣苦苦地絞著腦汁,他盡力想著比爾并沒有拋棄他,想著比爾一定會在藏東西的地方等他。
他不得不這樣想,不然,他就用不著這樣拼命,他早就會躺下來死掉了。當那團模糊的象圓球一樣的太陽慢慢向西北方沉下去的時候,他一再盤算著在冬天追上他和比爾之前,他們向南逃去的每一寸路。他反復地想著地窖里和赫德森灣公司站頭上的吃的東西。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至于沒有吃到他想吃的東西的日子,那就更不止兩天了。他常常彎下腰,摘起沼地上那種灰白色的漿果,把它們放到口里,嚼幾嚼,然后吞下去。這種沼地漿果只有一小粒種籽,外面包著一點漿水。一進口,水就化了,種籽又辣又苦。他知道這種漿果并沒有養(yǎng)份,但是他仍然抱著一種不顧道理,不顧經(jīng)驗教訓的希望,耐心地嚼著它們。
走到九點鐘,他在一塊巖石上絆了一下,因為極端疲倦和衰弱,他搖晃了一下就栽倒了。他側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地躺了一會。接著,他從捆包袱的皮帶當中脫出身子,笨拙地掙扎起來勉強坐著。這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他借著留連不散的暮色,在亂石中間摸索著,想找到一些干枯的苔蘚。后來,他收集了一堆,就升起一蓬火——一蓬不旺的,冒著黑煙的火——并且放了一白鐵罐子水在上面煮著。
他打開包袱,第一件事就是數(shù)數(shù)他的火柴。一共六十六根。為了弄清楚,他數(shù)了三遍。他把它們分成幾份,用油紙包起來,一份放在他的空煙草袋里,一份放在他的破帽子的帽圈里,最后一份放在貼胸的襯衫里面。做完以后,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慌,于是把它們完全拿出來打開,重新數(shù)過。
仍然是六十六根。
他在火邊烘著潮濕的鞋襪。鹿皮鞋已經(jīng)成了濕透的碎片。氈襪子有好多地方都磨穿了,兩只腳皮開肉綻,都在流血。一只腳腕子脹得血管直跳,他檢查了一下。它已經(jīng)腫得和膝蓋一樣粗了。他一共有兩條毯子,他從其中的一條撕下一長條,把腳腕子捆緊。此外,他又撕下幾條,裹在腳上,代替鹿皮鞋和襪子。接著,他喝完那罐滾燙的水,上好表的發(fā)條,就爬進兩條毯子當中。
他睡得跟死人一樣。午夜前后的短暫的黑暗來而復去。
太陽從東北方升了起來——至少也得說那個方向出現(xiàn)了曙光,因為太陽給烏云遮住了。
六點鐘的時候,他醒了過來,靜靜地仰面躺著。他仰視著灰色的天空,知道肚子餓了。當他撐住胳膊肘翻身的時候,一種很大的呼嚕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看見了一只公鹿,它正在用機警好奇的眼光瞧著他。這個牲畜離他不過五十尺光景,他腦子里立刻出現(xiàn)了鹿肉排在火上烤得咝咝響的情景和滋味。他無意識地抓起了那支空槍,瞄好準星,扣了一下扳機。公鹿哼了一下,一跳就跑開了,只聽見它奔過山巖時蹄子得得亂響的聲音。
這個人罵了一句,扔掉那支空槍。他一面拖著身體站起來,一面大聲地哼哼。這是一件很慢、很吃力的事。他的關節(jié)都象生了銹的鉸鏈。它們在骨臼里的動作很遲鈍,阻力很大,一屈一伸都得咬著牙才能辦到。最后,兩條腿總算站住了,但又花了一分鐘左右的工夫才挺起腰,讓他能夠象一個人那樣站得筆直。
他慢騰騰地登上一個小丘,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既沒有樹木,也沒有小樹叢,什么都沒有,只看到一望無際的灰色苔蘚,偶爾有點灰色的巖石,幾片灰色的小湖,幾條灰色的小溪,算是一點變化點綴。天空是灰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太陽的影子。他不知道哪兒是北方,他已經(jīng)忘掉了昨天晚上他是怎樣取道走到這里的。不過他并沒有迷失方向。
這他是知道的。不久他就會走到那塊“小棍子地”。他覺得它就在左面的什么地方,而且不遠——可能翻過下一座小山頭就到了。
于是他就回到原地,打好包袱,準備動身。他摸清楚了那三包分別放開的火柴還在,雖然沒有停下來再數(shù)數(shù)。不過,他仍然躊躇了一下,在那兒一個勁地盤算,這次是為了一個厚實的鹿皮口袋。袋子并不大。他可以用兩只手把它完全遮沒。他知道它有十五磅重——相當于包袱里其他東西的總和——這個口袋使他發(fā)愁。最后,他把它放在一邊,開始卷包袱?墒牵砹艘粫,他又停下手,盯著那個鹿皮口袋。他匆忙地把它抓到手里,用一種反抗的眼光瞧瞧周圍,仿佛這片荒原要把它搶走似的;等到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開始這一天的路程的時候,這個口袋仍然包在他背后的包袱里。
他轉向左面走著,不時停下來吃沼地上的漿果。扭傷的腳腕子已經(jīng)僵了,他比以前跛得更明顯,但是,比起肚子里的痛苦,腳疼就算不了什么。饑餓的疼痛是劇烈的。它們一陣一陣地發(fā)作,好象在啃著他的胃,疼得他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到“小棍子地”必須走的路線上。沼地上的漿果并不能減輕這種劇痛,那種刺激性的味道反而使他的舌頭和口腔熱辣辣的。
他走到了一個山谷,那兒有許多松雞從巖石和沼地里呼呼地拍著翅膀飛起來。它們發(fā)出一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他拿石子打它們,但是打不中。他把包袱放在地上,象貓捉麻雀一樣地偷偷走過去。鋒利的巖石穿過他的褲子,劃破了他的腿,直到膝蓋流出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跡;但是在饑餓的痛苦中,這種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他在潮濕的苔蘚上爬著,弄得衣服濕透,身上發(fā)冷;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覺得,因為他想吃東西的念頭那么強烈。而那一群松雞卻總是在他面前飛起來,呼呼地轉,到后來,它們那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簡直變成了對他的嘲笑,于是他就咒罵它們,隨著它們的叫聲對它們大叫起來。
有一次,他爬到了一定是睡著了的一只松雞旁邊。他一直沒有瞧見,直到它從巖石的角落里沖著他的臉竄起來,他才發(fā)現(xiàn)。他象那只松雞起飛一樣驚慌,抓了一把,只撈到了三根尾巴上的羽毛。當他瞅著它飛走的時候,他心里非常恨它,好象它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隨后他回到原地,背起包袱。
時光漸漸消逝,他走進了連綿的山谷,或者說是沼地,這些地方的野物比較多。一群馴鹿走了過去,大約有二十多頭,都呆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來復槍的射程以內。他心里有一種發(fā)狂似的、想追趕它們的念頭,而且相信自己一定能追上去捉住它們。一只黑狐貍朝他走了過來,嘴里叼著一只松雞。這個人喊了一聲。這是一種可怕的喊聲,那只狐貍嚇跑了,可是沒有丟下松雞。
傍晚時,他順著一條小河走去,由于含著石灰而變成乳白色的河水從稀疏的燈心草叢里流過去。他緊緊抓注這些燈心草的根部,拔起一種好象嫩蔥芽,只有木瓦上的釘子那么大的東西。這東西很嫩,他的牙齒咬進去,會發(fā)出一種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味道很好。但是它的纖維卻不容易嚼。
它是由一絲絲的充滿了水份的纖維組成的:跟漿果一樣,完全沒有養(yǎng)份。他丟開包袱,爬到燈心草叢里,象牛似的大咬大嚼起來。他非常疲倦,總希望能歇一會——躺下來睡個覺;可是他又不得不繼續(xù)掙扎前進——不過,這并不一定是因為他急于要趕到“小棍子地”,多半還是饑餓在逼著他。他在小水坑里找青蛙,或者用指甲挖土找小蟲,雖然他也知道,在這么遠的北方,是既沒有青蛙也沒有小蟲的。
他瞧遍了每上個水坑,都沒有用,最后,到了漫漫的暮色襲來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一個水坑里有一條獨一無二的、象鰷魚般的小魚。他把胳膊伸下水去,一直沒到肩頭,但是它又溜開了。于是他用雙手去捉,把池底的乳白色泥漿全攪渾了。正在緊張的關頭,他掉到了坑里,半身都浸濕了,F(xiàn)在,水太渾了,看不清魚在哪兒,他只好等著,等泥漿沉淀下去。
他又捉起來,直到水又攪渾了。可是他等不及了,便解下身上的白鐵罐子,把坑里的水舀出去;起初,他發(fā)狂一樣地舀著,把水濺到自己身上,同時,固為潑出去的水距離太近,水又流到坑里。后來,他就更小心地舀著,盡量讓自己冷靜一點,雖然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在發(fā)抖。這樣過了半小時,坑里的水差不多舀光了。剩下來的連一杯也不到。
可是,并沒有什么魚;他這才發(fā)現(xiàn)石頭里面有一條暗縫,那條魚已經(jīng)從那里鉆到了旁邊一個相連的大坑——坑里的水他一天一夜也舀不干。如果他早知道有這個暗縫,他一開始就會把它堵死,那條魚也就歸他所有了。他這樣想著,四肢無力地倒在潮濕的地上。起初,他只是輕輕地哭,過了一會,他就對著把他團團圍住的無情的荒原號陶大哭;后來,他又大聲抽噎了好久。
他升起一蓬火,喝了幾罐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并且照昨天晚上那樣在一塊巖石上露宿。最后他檢查了一下火柴是不是干燥,并且上好表的發(fā)條,毯子又濕又冷,腳腕子疼得在悸動?墒撬挥叙I的感覺,在不安的睡眠里,他夢見了一桌桌酒席和一次次宴會,以及各種各樣的擺在桌上的食物。
醒來時,他又冷又不舒服。天上沒有太陽;颐擅傻拇蟮睾吞炜兆兊糜鷣碛幊粱璋。一陣刺骨的寒風刮了起來,初雪鋪白了山頂。他周圍的空氣愈來愈濃,成了白茫茫一片,這時,他已經(jīng)升起火,又燒了一罐開水。天上下的一半是雨,一半是雪,雪花又大又潮。起初,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但后來越下越多,蓋滿了地面,淋熄了火,糟蹋了他那些當作燃料的干苔蘚。
這是一個警告,他得背起包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至于到哪兒去,他可不知道。他既不關心小棍子地,也不關心比爾和狄斯河邊那條翻過來的獨木舟下的地窖。他完全給“吃”這個詞兒管住了。他餓瘋了。他根本不管他走的是什么路,只要能走出這個谷底就成。他在濕雪里摸索著,走到濕漉漉的沼地漿果那兒,接著又一面連根拔著燈心草,一面試探著前進。不過這東西既沒有味,又不能把肚子填飽。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帶酸味的野草,就把找到的都吃了下去,可是找到的并不多,因為它是一種蔓生植物,很容易給幾寸深的雪埋沒。那天晚上他既沒有火,也沒有熱水,他就鉆在毯子里睡覺,而且常常餓醒。這時,雪已經(jīng)變成了冰冷的雨。他覺得雨落在他仰著的臉上,給淋醒了好多次。天亮了——又是灰蒙蒙的一天,沒有太陽。雨已經(jīng)停了。刀絞一樣的饑餓感覺也消失了。他已經(jīng)喪失了想吃食物的感覺。他只覺得胃里隱隱作痛,但并不使他過分難過。他的腦子已經(jīng)比較清醒,他又一心一意地想著“小棍子地”和狄斯河邊的地窖了。
他把撕剩的那條毯子扯成一條條的,裹好那雙鮮血淋淋的腳。同時把受傷的腳腕子重新捆緊,為這一天的旅行做好準備。等到收拾包袱的時候,他對著那個厚實的鹿皮口袋想了很久,但最后還是把它隨身帶著。
雪已經(jīng)給雨水淋化了,只有山頭還是白的。太陽出來了,他總算能夠定出羅盤的方位來了,雖然他知道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迷了路。在前兩天的游蕩中,他也許走得過分偏左了。因此,他為了校正,就朝右面走,以便走上正確的路程。
現(xiàn)在,雖然餓的痛苦已經(jīng)不再那么敏銳,他卻感到了虛弱。他在摘那種沼地上的漿果,或者拔燈心草的時候,常常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覺得他的舌頭很干燥,很大,好象上面長滿了細毛,含在嘴里發(fā)苦。他的心臟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每走幾分鐘,心里就會猛烈地怦怦地跳一陣,然后變成一種痛苦的一起一落的迅速猛跳,逼得他透不過氣,只覺得頭昏眼花。
中午時分,他在一個大水坑里發(fā)現(xiàn)了兩條鰷魚。把坑里的水舀干是不可能的,但是現(xiàn)在他比較鎮(zhèn)靜,就想法子用白鐵罐子把它們撈起來。它們只有他的小指頭那么長,但是他現(xiàn)在并不覺得特別餓。胃里的隱痛已經(jīng)愈來愈麻木,愈來愈不覺得了。他的胃幾乎象睡著了似的。他把魚生吃下去,費勁地咀嚼著,因為吃東西已成了純粹出于理智的動作。他雖然并不想吃,但是他知道,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吃。
黃昏時候,他又捉到了三條鰷魚,他吃掉兩條,留下一條作第二天的早飯。太陽已經(jīng)曬干了零星散漫的苔蘚,他能夠燒點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了。這一天,他走了不到十哩路;第二天,只要心臟許可,他就往前走,只走了五哩多地。但是胃里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它已經(jīng)睡著了。
現(xiàn)在,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帶,馴鹿愈來愈多,狼也多起來了;脑锍3鞒隼青频穆曇簦幸淮,他還瞧見了三只狼在他前面的路上穿過。
又過了一夜;早晨,因為頭腦比較清醒,他就解開系著那厚實的鹿皮口袋的皮繩,從袋口倒出一股黃澄澄的粗金沙和金塊。他把這些金子分成了大致相等的兩堆,一堆包在一塊毯子里,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藏好,把另外那堆仍舊裝到口袋里。同時,他又從剩下的那條毯子上撕下幾條,用來裹腳。他仍然舍不得他的槍,因為狄斯河邊的地窖里有子彈。
這是一個下霧的日子,這一天,他又有了餓的感覺。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他一陣一陣地暈得什么都看不見。現(xiàn)在,對他來說,一絆就摔跤已經(jīng)不是稀罕事了;有一次,他給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一個松雞窩里。那里面有四只剛孵出的小松雞,出世才一天光景——那些活蹦亂跳的小生命只夠吃一口;他狼吞虎咽,把它們活活塞到嘴里,象嚼蛋殼似地吃起來,母松雞大吵大叫地在他周圍撲來撲去。他把槍當作棍子來打它,可是它閃開了。他投石子打它,碰巧打傷了它的一個翅膀。松雞拍擊著受傷的翅膀逃開了,他就在后面追趕。
那幾只小雞只引起了他的胃口。他拖著那只受傷的腳腕子,一瘸一拐,跌跌沖沖地追下去,時而對它扔石子,時而粗聲吆喝;有時候,他只是一瘸一拐,不聲不響地追著,摔倒了就咬著牙、耐心地爬起來,或者在頭暈得支持不住的時候用手揉揉眼睛。
這么一追,竟然穿過了谷底的沼地,發(fā)現(xiàn)了潮濕苔癬上的一些腳櫻。這不是他自己的腳營,他看得出來。一定是比爾的。不過他不能停下,因為母松雞正在向前跑。他得先把它捉住,然后回來察看。
母松雞給追得精疲力盡;可是他自己也累壞了。它歪著身子倒在地上喘個不停,他也歪著倒在地上喘個不停,只隔著十來尺,然而沒有力氣爬過去。等到他恢復過來,它也恢復過來了,他的餓手才伸過去,它就撲著翅膀,逃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這場追趕就這樣繼續(xù)下去。天黑了,它終于逃掉了。由于渾身軟弱無力絆了一跤,頭重腳輕地栽下去,劃破了臉,包袱壓在背上。他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久,后來才翻過身,側著躺在地上,上好表,在那兒一直躺到早晨。
又是一個下霧的日子。他剩下的那條毯子已經(jīng)有一半做了包腳布。他沒有找到比爾的蹤跡。可是沒有關系。餓逼得他太厲害了——不過——不過他又想,是不是比爾也迷了路。走到中午的時候,累贅的包袱壓得他受不了。于是他重新把金子分開,但這一次只把其中的一半倒在地上。到了下午,他把剩下來的那一點也扔掉了,現(xiàn)在,他只有半條毯子、那個白鐵罐子和那支槍。
一種幻覺開始折磨他。他覺得有十足的把握,他還剩下一粒子彈。它就在槍膛里,而他一直沒有想起?墒橇硪环矫,他也始終明自,槍膛里是空的。但這種幻覺總是縈回不散。他斗爭了幾個鐘頭,想擺脫這種幻覺,后來他就打開槍,結果面對著空槍膛。這樣的失望非常痛苦,仿佛他真的希望會找到那粒子彈似的。
經(jīng)過半個鐘頭的跋涉之后,這種幻覺又出現(xiàn)了。他于是又跟它斗爭,而它又纏住他不放,直到為了擺脫它,他又打開槍膛打消自己的念頭。有時候,他越想越遠,只好一面憑本能自動向前跋涉,一面讓種種奇怪的念頭和狂想,象蛀蟲一樣地啃他的腦髓。但是這類脫離現(xiàn)實的邏思大都維持不了多久,因為饑餓的痛苦總會把他刺醒。有一次,正在這樣瞎想的時候,他忽然猛地驚醒過來,看到一個幾乎叫他昏倒的東西。他象酒醉一樣地晃蕩著,好讓自己不致跌倒。在他面前站著一匹馬。一匹馬!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霎時間金星亂迸。他狼狠地揉著眼睛,讓自己瞧瞧清楚,原來它并不是馬,而是一頭大棕熊。這個畜生正在用一種好戰(zhàn)的好奇眼光仔細察看著他。
這個人舉槍上肩,把槍舉起一半,就記起來。他放下槍,從屁般后面的鑲珠刀鞘里拔出獵刀。他面前是肉和生命。他用大拇指試試刀刃。刀刃很鋒利。刀尖也很鋒利。
他本來會撲到熊身上,把它殺了的。可是他的心卻開始了那種警告性的猛跳。接著又向上猛頂,迅速跳動,頭象給鐵箍箍緊了似的,腦子里漸漸感到一陣昏迷。
他的不顧一切的勇氣已經(jīng)給一陣洶涌起伏的恐懼驅散了。處在這樣衰弱的境況中,如果那個畜生攻擊他,怎么辦?
他只好盡力擺出極其威風的樣子,握緊獵刀,狠命地盯著那頭熊。它笨拙地向前挪了兩步,站直了,發(fā)出試探性的咆哮。
如果這個人逃跑,它就追上去;不過這個人并沒有逃跑,F(xiàn)在,由于恐懼而產生的勇氣已經(jīng)使他振奮起來。同樣地,他也在咆哮,而且聲音非常兇野,非?膳,發(fā)出那種生死攸關、緊緊地纏著生命的根基的恐懼。
那頭熊慢慢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發(fā)出威脅的咆哮,連它自己也給這個站得筆直、毫不害怕的神秘動物嚇住了。可是這個人仍舊不動。他象石像一樣地站著,直到危險過去,他才猛然哆嗦了一陣,倒在潮濕的苔蘚里。
他重新振作起來,繼續(xù)前進,心里又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這不是害怕他會束手無策地死于斷糧的恐懼,而是害怕饑餓還沒有耗盡他的最后一點求生力,他已經(jīng)給兇殘地摧毀了。這地方的狼很多。狼嗥的聲音在荒原上飄來飄去,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危險的羅網(wǎng),好象伸手就可以摸到,嚇得他不由舉起雙手,把它向后推去,仿佛它是給風刮緊了的帳篷。
那些狼,時常三三兩兩地從他前面走過。但是都避著他。一則因為它們?yōu)閿?shù)不多,此外,它們要找的是不會搏斗的馴鹿,而這個直立走路的奇怪動物卻可能既會抓又會咬。
傍晚時他碰到了許多零亂的骨頭,說明狼在這兒咬死過一頭野獸。這些殘骨在一個鐘頭以前還是一頭小馴鹿,一面尖叫,一面飛奔,非;钴S。他端詳著這些骨頭,它們已經(jīng)給啃得精光發(fā)亮,其中只有一部份還沒有死去的細胞泛著粉紅色。難道在天黑之前,他也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嗎?生命就是這樣嗎,呃?真是一種空虛的、轉瞬即逝的東西。只有活著才感到痛苦。死并沒有什么難過。死就等于睡覺。它意味著結束,休息。那么,為什么他不甘心死呢?
但是,他對這些大道理想得并不長久。他蹲在苔蘚地上,嘴里銜著一根骨頭,吮吸著仍然使骨頭微微泛紅的殘余生命。甜蜜蜜的肉味,跟回憶一樣隱隱約約,不可捉摸,卻引得他要發(fā)瘋。他咬緊骨頭,使勁地嚼。有時他咬碎了一點骨頭,有時卻咬碎了自己的牙,于是他就用巖石來砸骨頭,把它搗成了醬,然后吞到肚里。匆忙之中,有時也砸到自己的指頭,使他一時感到驚奇的是,石頭砸了他的指頭他并不覺得很痛。
接著下了幾天可怕的雨雪。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露宿,什么時候收拾行李。他白天黑夜都在趕路。他摔倒在哪里就在哪里休息,一到垂危的生命火花閃爍起來,微微燃燒的時候,就慢慢向前走。他已經(jīng)不再象人那樣掙扎了。逼著他向前走的,是他的生命,因為它不愿意死。他也不再痛苦了。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變得遲鈍麻木,他的腦子里則充滿了怪異的幻象和美妙的夢境。
不過,他老是吮吸著,咀嚼著那只小馴鹿的碎骨頭,這是他收集起來隨身帶著的一點殘屑。他不再翻山越嶺了,只是自動地順著一條流過一片寬闊的淺谷的溪水走去?墒撬葲]有看見溪流,也沒有看到山谷。他只看到幻象。他的靈魂和肉體雖然在并排向前走,向前爬,但它們是分開的,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非常微弱。
有一天,他醒過來,神智清楚地仰臥在一塊巖石上。太陽明朗暖和。他聽到遠處有一群小馴鹿尖叫的聲音。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下過雨,刮過風,落過雪,至于他究竟被暴風雨吹打了兩天或者兩個星期,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一動不動地躺了好一會,溫和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使他那受苦受難的身體充滿了暖意。這是一個晴天,他想道。
也許,他可以想辦法確定自己的方位。他痛苦地使勁偏過身子;下面是一條流得很慢的很寬的河。他覺得這條河很陌生,真使他奇怪。他慢慢地順著河望去,寬廣的河灣婉蜒在許多光禿禿的小荒山之間,比他往日碰到的任何小山都顯得更光禿,更荒涼,更低矮。他于是慢慢地,從容地,毫不激動地,或者至多也是抱著一種極偶然的興致,順著這條奇怪的河流的方向,向天際望去,只看到它注入一片明亮光輝的大海。他仍然不激動。太奇怪了,他想道,這是幻象吧,也許是海市蜃樓吧——多半是幻象,是他的錯亂的神經(jīng)搞出來的把戲。后來,他又看到光亮的大海上停泊著一只大船,就更加相信這是幻象。他眼睛閉了一會再睜開。奇怪,這種幻象竟會這樣地經(jīng)久不散!然而并不奇怪,他知道,在荒原中心絕不會有什么大海,大船,正象他知道他的空槍里沒有子彈一樣。
他聽到背后有一種吸鼻子的聲音——仿佛喘不出氣或者咳嗽的聲音。由于身體極端虛弱和僵硬,他極慢極慢地翻一個身。他看不出附近有什么東西,但是他耐心地等著。
又聽到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離他不到二十尺遠的兩塊巖石之間,他隱約看到一只灰狼的頭。那雙尖耳朵并不象別的狼那樣豎得筆挺;它的眼睛昏暗無光,布滿血絲;腦袋好象無力地、苦惱地耷拉著。這個畜生不斷地在太陽光里霎眼。它好象有玻正當他瞧著它的時候,它又發(fā)出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
至少,這總是真的,他一面想,一面又翻過身,以便瞧見先前給幻象遮住的現(xiàn)實世界?墒,遠處仍舊是一片光輝的大海,那條船仍然清晰可見。難道這是真的嗎?他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畢竟想出來了。他一直在向北偏東走,他已經(jīng)離開狄斯分水嶺,走到了銅礦谷。這條流得很慢的寬廣的河就是銅礦河。那片光輝的大海是北冰洋。那條船是一艘捕鯨船,本來應該駛往麥肯齊河口,可是偏了東,太偏東了,目前停泊在加冕灣里。他記起了很久以前他看到的那張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現(xiàn)在,對他來說,這完全是清清楚楚,入情入理的。
他坐起來,想著切身的事情。裹在腳上的毯子已經(jīng)磨穿了,他的腳破得沒有一處好肉。最后一條毯子已經(jīng)用完了。槍和獵刀也不見了。帽子不知在什么地方丟了,帽圈里那小包火柴也一塊丟了,不過,貼胸放在煙草袋里的那包用油紙包著的火柴還在,而且是干的。他瞧了一下表。時針指著十一點,表仍然在走。很清楚,他一直沒有忘了上表。
他很冷靜,很沉著。雖然身體衰弱已極,但是并沒有痛苦的感覺。他一點也不餓。甚至想到食物也不會產生快感。
現(xiàn)在,他無論做什么,都只憑理智。他齊膝蓋撕下了兩截褲腿,用來裹腳。他總算還保住了那個白鐵罐子。他打算先喝點熱水,然后再開始向船走去,他已經(jīng)料到這是一段可怕的路程。
他的動作很慢。他好象半身不遂地哆嗦著。等到他預備去收集干苔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他試了又試,后來只好死了這條心,他用手和膝蓋支著爬來爬去。有一次,他爬到了那只病狼附近。那個畜生,一面很不情愿地避開他,一面用那條好象連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的舌頭舐著自己的牙床。這個人注意到它的舌頭并不是通常那種健康的紅色,而是一種暗黃色,好象蒙著一層粗糙的、半干的粘膜。
這個人喝下熱水之后,覺得自己可以站起來了,甚至還可以象想象中一個快死的人那樣走路了。他每走一兩分鐘,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的步子軟弱無力,很不穩(wěn),就象跟在他后面的那只狼一樣又軟又不穩(wěn);這天晚上,等到黑夜籠罩了光輝的大海的時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間的距離只縮短了不到四哩。
這一夜,他總是聽到那只病狼咳嗽的聲音,有時候,他又聽到了一群小馴鹿的叫聲。他周圍全是生命,不過那是強壯的生命,非;钴S而健康的生命,同時他也知道,那只病狼所以要緊跟著他這個病人,是希望他先死。早晨,他一掙開眼睛就看到這個畜生正用一種如饑似渴的眼光瞪著他。它夾著尾巴蹲在那兒,好象一條可憐的倒楣的狗。早晨的寒風吹得它直哆嗦,每逢這個人對它勉強發(fā)出一種低聲咕嚕似的吆喝,它就無精打采地呲著牙。
太陽亮堂堂地升了起來,這一早晨,他一直在絆絆跌跌地,朝著光輝的海洋上的那條船走。天氣好極了。這是高緯度地方的那種短暫的晚秋。它可能連續(xù)一個星期。也許明后天就會結束。
下午,這個人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那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他不是走,而是爬的。他認為可能是比爾,不過他只是漠不關心地想想罷了。他并沒有什么好奇心。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興致和熱情。他已經(jīng)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的胃和神經(jīng)都睡著了。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著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愿死去。正因為生命不愿死,他才仍然要吃沼地上的漿果和鰷魚,喝熱水,一直提防著那只病狼。
他跟著那個掙扎前進的人的痕跡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盡頭——潮濕的苔蘚上攤著幾根才啃光的骨頭,附近還有許多狼的腳櫻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跟他自己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厚實的鹿皮口袋,但已經(jīng)給尖利的牙齒咬破了。他那無力的手已經(jīng)拿不動這樣沉重的袋子了,可是他到底把它提起來了。比爾至死都帶著它。哈哈!他可以嘲笑比爾了。
他可以活下去,把它帶到光輝的海洋里那條船上。他的笑聲粗厲可怕,跟烏鴉的怪叫一樣,而那條病狼也隨著他,一陣陣地慘嗥。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真是比爾的骸骨,他怎么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是比爾的話?
他轉身走開了。不錯,比爾拋棄了他;但是他不愿意拿走那袋金子,也不愿意吮吸比爾的骨頭。不過,如果事情掉個頭的話,比爾也許會做得出來的,他一面搖搖晃晃地前進,一面暗暗想著這些情形。
他走到了一個水坑旁邊。就在他彎下腰找鰷魚的時候,他猛然仰起頭,好象給戳了一下。他瞧見了自己反映在水里的險。臉色之可怕,竟然使他一時恢復了知覺,感到震驚了。這個坑里有三條鰷魚,可是坑太大,不好舀;他用白鐵罐子去捉,試了幾次都不成,后來他就不再試了。他怕自己會由于極度虛弱,跌進去淹死。而且,也正是因為這一層,他才沒有跨上沿著沙洲并排漂去的木頭,讓河水帶著他走。
這一天,他和那條船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哩;第二天,又縮短了兩哩——因為現(xiàn)在他是跟比爾先前一樣地在爬;到了第五天末尾,他發(fā)現(xiàn)那條船離開他仍然有七哩,而他每天連一哩也爬不到了。幸虧天氣仍然繼續(xù)放晴,他于是繼續(xù)爬行,繼續(xù)暈倒,輾轉不停地爬;而那頭狼也始終跟在他后面,不斷地咳嗽和哮喘。他的膝蓋已經(jīng)和他的腳一樣鮮血淋漓,盡管他撕下了身上的襯衫來墊膝蓋,他背后的苔蘚和巖石上仍然留下了一路血漬。有一次,他回頭看見病狼正餓得發(fā)慌地舐著他的血漬、他不由得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可能遭到的結局——除非——除非他干掉這只狼。于是,—幕從來沒有演出過的殘酷的求生悲劇就開始了——病人一路爬著,病狼一路跛行著,兩個生靈就這樣在荒原里拖著垂死的軀殼,相互獵取著對方的生命。
如果這是一條健康的狼,那末,他覺得倒也沒有多大關系;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喂這么一只令人作嘔、只剩下一口氣的狼,他就覺得非常厭惡。他就是這樣吹毛求疵,F(xiàn)在,他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又給幻象弄得迷迷糊糊,而神智清楚的時候也愈來愈少,愈來愈短。
有一次,他從昏迷中給一種貼著他耳朵喘息的聲音驚醒了。那只狼一跛一跛地跳回去,它因為身體虛弱,一失足摔了一跤。樣子可笑極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他甚至也不害怕。他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根本談不到那些。不過,這一會,他的頭腦卻很清醒,于是他躺在那兒,仔細地考慮。
那條船離他不過四哩路,他把眼睛擦凈之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同時,他還看出了一條在光輝的大海里破浪前進的小船的白帆?墒,無論如何他也爬不完這四哩路。這一點,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以后,他還非常鎮(zhèn)靜。他知道他連半哩路也爬不了。不過,他仍然要活下去。在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之后,他居然會死掉,那未免太不合理了。命運對他實在太苛刻了,然而,盡管奄奄一息,他還是不情愿死。也許,這種想法完全是發(fā)瘋,不過,就是到了死神的鐵掌里,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
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zhèn)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上來,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沒。這種要命的疲倦,很象一片大海,一漲再漲,一點一點地淹沒他的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劃著,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著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劃著。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著,現(xiàn)在,他能夠聽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著氣,慢慢地向他逼近。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象經(jīng)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jīng)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干舌頭正象砂紙一樣地磨擦著他的兩腮。他那兩只手一下子伸了出來——或者,至少也是他憑著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那只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這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著不動,盡力和昏迷斗爭,等著那個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浪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著或是做夢,他都在等著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他并沒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里慢慢蘇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著他的一只手舐去。他靜靜地等著。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后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墒沁@個人也等了很久,那只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床。于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著,他的手無力地掐著的時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祝五分鐘之后,這個人已經(jīng)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jīng)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里已經(jīng)滿是狼毛。半小時后,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饅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并不好吃,就象硬灌到他胃里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著意志硬灌下去的。后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著了。
捕鯨船“白德福號”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為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鯨艇,到岸上去察看。接著,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活著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jīng)瞎了,失去了知覺。它就象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著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點鐘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三星期以后,這個人躺在捕鯨船“白德福號”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著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jīng)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沒過幾天,他就跟那些科學家和船員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吃飯了,他饞得不得了地望著面前這么多好吃的東西,焦急地瞧著它溜進別人口里。每逢別人咽下一口的時候,他眼睛里就會流露出一種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飯的時候,他免不了要恨這些人。他給恐懼纏住了,他老怕糧食維持不了多久。他向廚子,船艙里的服務員和船長打聽食物的貯藏量。他們對他保證了無數(shù)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會狡猾地溜到貯藏室附近親自窺探。
看起來,這個人正在發(fā)胖。他每天都會胖一點。那批研究科學的人都搖著頭,提出他們的理論。他們限制了這個人的飯量,可是他的腰圍仍然在加大,身體胖得驚人。
水手們都咧著嘴笑。他們心里有數(shù)。等到這批科學家派人來監(jiān)視他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了。他們看到他在早飯以后萎靡不振地走著,而且會象叫化子似地,向一個水手伸出手。那個水手笑了笑,遞給他一塊硬面包,他貪婪地把它拿住,象守財奴瞅著金子般地瞅著它,然后把它塞到襯衫里面。別的咧著嘴笑的水手也送給他同樣的禮品。
這些研究科學的人很謹慎。他們隨他去。但是他們常常暗暗檢查他的床鋪。那上面擺著一排排的硬面包,褥子也給硬面包塞得滿滿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塞滿了硬面包。然而他的神志非常清醒。他是在防備可能發(fā)生的另一次饑荒——就是這么回事。研究科學的人說,他會恢復常態(tài)的;事實也是如此,“白德福號”的鐵錨還沒有在舊金山灣里隆隆地拋下去,他就正常了。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5
《熱愛生命》是美國著名的杰克·倫敦寫的。講了兩個人背著金子走。兩個個人過河時,一個人腳崴了,可是走在前面的`比爾,連頭都不回就走了。后來兩個人就分開了。
在后面的人剛開始吃著沒有營養(yǎng)的漿果生活著。走著走著他看見幾只松雞,他就抓松雞吃,后來他看見一個小水坑,他就在小水坑里抓小魚,最后小魚從石頭縫里鉆到了一個大水池里,他只有放棄了。他一路上靠吃燈芯草生活,有時能吃到小鹿,松雞和小魚。路上還常常遭到野獸的攻擊,還和病狼決斗過。在他最絕望怕爬著爬著的時候,他看見前面有一條大船,他就像大船爬去。爬著爬著他看見一堆死人骨頭,仔細一看是比爾的骨頭。旁邊還有喲大塊金子。這讓他哈哈大笑,因為比而為了金子而喪失了生命。而他卻拋棄了金子不惜一切保住了生命。最后他過上了好日子。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珍惜生命,別人有困難是我們要伸出援助之手,不要像比爾。有了朋友就有了財富。財富不是一生的朋友,而朋友卻是一生的財富,所以我們要熱愛生命,珍惜生命。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6
生命與人類同在
——讀美國作家杰克·倫敦《熱愛生命》有感
生命究竟是什么?人,可能無法說清。生命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人,可能也無法說清。
生命有時是極其脆弱的。瞬間,它可能就會化為烏有?墒巧袝r又無比強大,讓你不能不為之驚嘆。當比爾無視同伴對自己的呼喊,作為一個尚有能力的人,向生命的希望奔去時,生命卻拋棄了他。比“他”走得快的比爾,卻先倒下去了。這正是人——背棄良知的懦弱人性的——悲劇。
《熱愛生命》中的“他”,與其說同饑餓和死亡抗爭,不如說是與恐懼抗爭;杰克·倫敦作為文學大師,用精湛的文學手法,出色地描繪了這種抗爭。讓我們從字里行間看到了生命本身那巨大的潛在能量,這種能量是無法詆毀的,它會讓你活下去。不管你面對的是什么,哪怕是吞噬你的荒野,是吃掉你的野獸,還是饑餓、疲憊,生命都會幫助你戰(zhàn)勝它。
這是一篇逼真的'小說,緊張的故事情節(jié)中沒有一點作者人為的痕跡,沒有多余的議論,它只是清晰地展示了一個人在荒原中歷盡艱難的求生過程,不動聲色地描繪出了生命的偉岸和強大。它告訴我們這樣一個近乎真理的事實——敬畏我們的生命,相信我們的生命,和我們的生命緊緊相依,和我們的生命結成最緊密的“聯(lián)盟”,我們就會盡享生命的美麗與神奇、生命的剽悍與強大。
突然悟道無限渺小的“我”竟然那么強大。天地仿佛為“我”而生!是啊,那一片片荒草馬上就會在春天的風中變成一片片新綠,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是生命的象征。
我是誰并不重要,就象小說中的他是誰并不重要。但是,一定要知道,“我”——就是這蒼穹中的生命。生命賦予了“我”精神、意志、理想、智慧!
讓我們永遠擁抱偉大的生命。生命,與人類同在。不管我們遇到什么,它都會與我們同在!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7
今天學習了一篇文章,叫做《熱愛生命》。這篇文章是一曲頑強奮進的生命之歌,他告訴我們,災難不是死亡的代名詞。當我們遭遇困難的時候,未必就是世界末日。死亡的確可怕,但熱愛生命的人,就一定會堅定信念,挑戰(zhàn)極限,戰(zhàn)勝一切困難。
在這篇文章中,“他”是頑強的,是執(zhí)著的,是善良的,是寬厚、理性的……我很敬佩“他”的精神品質。
“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著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愿死去。”這句話中可以得知,是“他”對生命的渴望支撐著他前進,是他前進的動力,促使他與困難做斗爭。這句話也贊美了生命的頑強和偉大,點明了文章主題。
“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是比爾的骸骨他怎么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的是比爾的話?”“他”突然不笑了,他從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中看到了可怕的兇兆,明白了比爾的不幸正將是自己所要面對的。從“他”突然不笑了,可以看出他對比爾的同情,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嘲笑一個落得如此下場的人,更何況比爾還是與自己曾經(jīng)患難與共的同伴。他的內心是善良的,他的胸懷是寬厚的。
“他”即使害怕身體虛弱掉進水坑淹死,卻也沒有選擇沿著沙洲隨著漂浮的木頭,讓河水帶走他,這是理性的表現(xiàn);在與狼搏斗時,他沒有選擇進攻,而是等待狼來攻擊,他再進行反擊用體重壓死狼,這也是理性的表現(xiàn),“他”很理性不是嗎?
生命就是會有形形色色的艱難險阻,需要我們用執(zhí)著、勇敢、頑強等精神去進行抗爭和搏斗奪得勝利,當然也許持有一顆善良的心,加以輔助,讓我們一起熱愛生命吧!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8
膾炙人口的小說《熱愛生命》曾經(jīng)轟動歐美,并得到了列寧的稱贊。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強烈的大自然氣息,勇敢和冒險的浪漫精神,人“要活下去”的堅強意志深深地吸引著我,使人讀來激動不已。這篇小說中,杰克?倫敦以巨大的藝術力量平靜地敘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生命與死亡抗爭的故事,表現(xiàn)了對生命的酷愛如何幫一個人戰(zhàn)勝了死亡;盡管病餓交加,筋疲力盡,仍然在徒手搏斗中把緊跟在后面的一只餓狼制服了,并且通過冰天雪地的荒野,掙扎著來到海邊,終于被一艘捕鯨船救起。
這個悲壯的故事,生動地展示了人性的偉大和堅強。充分展現(xiàn)出人性深處的閃光點,生動逼真地描寫出了生命的堅韌與頑強,奏響了一曲頑強的生命贊歌,可謂撼人心魄。
生命本身蘊涵著巨大的潛在能量。生命有時極其脆弱,瞬間,它可能就會化為烏有;可是生命有時又異常強大,強大得令人驚嘆。這種能量讓你不管面對什么,哪怕是吞噬你的荒野、野獸,還是饑餓、疾病的折磨,都會支撐著你勇敢地戰(zhàn)勝它。而在背后支撐生命、提供能量的無疑就是堅定的信念。只要心中生存的信念還在,只要不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再窘困的處境也能絕處逢生。另一方面來說,熱愛生命,就要有所信仰,有所追求。當人們沒有了信仰,沒有了追求,生命便完全成了一副軀殼,與一具行尸走肉何已?!。
現(xiàn)實生活中,有人慨嘆生不逢時、人生如夢,有人抱怨活著真沒意思,更有人說人生就是痛苦和無聊;于是在這種沒有信仰的人生觀唆使下,我們看到的是太多的生活的空虛和無聊,太多的`游戲人生,太多的頹廢和消沉以及百無聊賴……遇到生活中或工作上的些許困難、小事,不是想方設法去克服解決,而是“氣不打一處來”,小事鬧大,大事則要鬧得尋死覓活。這同小說中的主人公克服險阻、艱難求生的勇氣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赡苡胁簧偃嗽(jīng)看過殘疾人演出或殘疾人運動會,那些身殘志堅的勇士們克服著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甚至折磨,做出了連健全人都難以完成的任務。他們是熱愛生命、勇于同困難作斗爭的典范。
杰克·倫敦的《熱愛生命》給了我們深刻的啟示:為了達到一個人生的目標,就要同人生道路上的一切艱難險阻做殊死的搏斗,并且敢于勝利。面對生活、工作遇到困難甚至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只有奮起抗爭,因為除了勝利,我們別無選擇!這篇小說中的主人公在重重艱難險阻面前,想要放棄生命,選擇死亡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他卻沒有甘心就死,他選擇了抗爭。因此,人生要有所追求,要活的轟轟烈烈,成就一番事業(yè),在生活中就要學會堅強、學會抗爭,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辜負生命的重托,才能對得起生命本身。
人,在自然中是渺小的,渺小得如同滿地的荒草。但渺小的“人”因為擁有頑強的生命和堅定的信念而從遠古走來、創(chuàng)造了異彩紛呈的文明和財富。
讓我們永遠擁抱偉大的、頑強的生命;讓生命之樹常青!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9
【美】杰克-倫敦
、偎]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zhèn)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
幄,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投。這種要命的疲倦,
很像漲潮的大海,一浪高過一浪,一點點地淹沒他的感覺和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
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劃著,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著
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劃著。
、谒粍硬粍拥匮雒嫣芍F(xiàn)在,他能夠聽到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著氣,慢慢地向他逼近。
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像經(jīng)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jīng)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干舌頭正像砂紙一樣地磨擦著他的兩腮。他那兩只手一下子伸了出來 一或者,至少也是他憑若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③那只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苓@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著不動,盡力和昏迷斗爭,等著那個要把他吃掉、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糧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著或是做夢,他都在等著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菟]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里慢慢蘇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著他的一只手舐去。他靜靜地等著。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后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墒沁@個人也等了很久,那只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床。于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著,他的手無力地掐著的時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住五分鐘之后,這個人已經(jīng)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jīng)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里已經(jīng)滿是狼毛。半小時后,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慢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并不好吃,就像硬灌到他胃里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著意志硬灌下去的。后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著了。
⑥捕鯨船 白德福號 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為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菇艇,到岸上去察看。接著,他們發(fā)現(xiàn)-個活著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jīng)瞎了,失去了知覺。 它就像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著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個鐘頭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呷瞧谝院,這個人躺在捕鯨船 自德福號 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著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jīng)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合含糊糊地、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閱讀訓練
7.聯(lián)系上下文,分析第③段的作用。(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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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賞析第⑤段中加點詞 硬灌 的精妙之處。(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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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⑥段中,作者為什么改稱主人公 他 為 它 ?請說說理由。(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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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對第⑦段內容的理解恰當?shù)囊豁検?)(2分)
A. 三星期以后 ,說明 他 復蘇時間之長:流淚,說明 他 仍處在痛苦之中。
B.母親及家園,既是 他 熱愛生命 的緣由,也是 他 戰(zhàn)勝厄運與死亡的精神
力量。
C. 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 談活,是 他 劫后余生后的激動所致。
D.交代 他 的來歷與故事的結局,證明其真實性,更加令人信服。
11.請自選一例,簡析本文的細節(jié)描寫。(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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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請結合 他 這一人物形象,談淡你對 熱愛生命 的看法。(4分)
參考答案
7.(4分)作用有二:其一,承上啟下,用 畫外音 式的闡述凸現(xiàn)更緊張的氛圍。(2分)
其二,突出人與狼的生死對峙,強調 耐心 所起的決定作用。(2分)
8.(3分)4硬灌 有兩層含意:一是指在外力作用下的被動行為;二是非常難受。(1分)
速表明狼血流入 他 的體內并非有意為之,而是自然結果。盡管惡心與不適,由于虛弱無力卻無法抗拒。(1分)這兩個字,表現(xiàn)了 他 在特定環(huán)境中韻特有狀態(tài)與感受。內涵豐富,精確傳神。(1分)
9.(2分)這是因為發(fā)現(xiàn)者距離較遠,更由于 他 在 挪動 (已經(jīng)無法使兒辨別出是 人 ) ,所以被誤以為是 東西 ,是某種動物。(1分)將 他 改稱 它 既展現(xiàn)了被發(fā)現(xiàn)的真實情形,更呈現(xiàn)出 他 當時的 非人 狀態(tài)。(1分)
10.(2分)B
11.(4分)示例:第②段中 他的指頭彎得像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 ,是一處細節(jié)描寫。 抓 字精準;這是 他 的反擊方式。由于無力, 他 無法用拳或其他更有效的方式;由于虛弱,沒有 抓 到!生死關頭卻 抓了個空 !令人窒息,令人心驚膽戰(zhàn)。(實例1分;分析2分;文字1分)
12.(4分)提示:(1)熱愛生命要有堅定的求生信念。
。2)熱愛生命要善用智慧,善于同艱險環(huán)境作斗爭,不喪氣,不放棄。
(3)熱愛生命要有頑強的毅力,百折不饒,戰(zhàn)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答對2點即可;觀點2分,闡述2分)
《熱愛生命》杰克·倫敦10
杰克。倫敦寫的《熱愛生命》給了我極大的震憾,每句話都激動人心。下面,就看看這生與死的埋拼搏吧!
那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美國西部的一位淘金者被返程的朋友給拋棄了,他只好獨自在荒原上流浪,天越來越冷,食物也一點都沒有了,他拖著腿上的傷在雪地上慢慢前行,有時碰到高一點的雪峰還要爬著前行,就在他身體非常虛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匹病狼,這匹狼在他身后舔著他那腿中流出的血,就這樣,一場生死的戰(zhàn)斗開始了,他不停地在前邊走,病狼也不停地追,最后,淘金者為了活下去,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最后被一艘捕鯨船中的人救上來了。淘金者最終生存了下去。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報紙上經(jīng)常會有自殺跳樓的人,他們是多么的不珍惜生命。〔幌窆适轮械闹魅斯,他是最有理由放棄生命的,但他卻不屈服,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因此他才能得救,然而,這些受到小小挫折,就感到生命沒有意義的人,那就太不樂觀了,要知道,要是每個人都開心、快樂,世界將變得很可愛?傊@個故事讓我知道了每個人都要珍惜生命,不要因為生活中的坎坎坷坷就放棄生命,這是很不科學的選擇。
生命,一個非常神圣的東西,我們每一個人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使自己活得更加光彩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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